2005年10月30日,外语附校校友会组织“重返拉练路“活动。
1970年12月至1月,外语附校三个年级师生共约四百人,隆冬季节,长途步行,从苏州街出发,经海淀,走昌平,翻越军都山,沿山路,盘旋上下,挺进延庆,住永宁,之后由西路返回。拉练历时30天,宿21站,步行实际路程一千多里。
三十五年了,我们重返故地,百感交集,三十五年,太长的一段时间了。我们当中正好有三十五岁的,想着刚才讨论中国出版兴盛一身责任的她,当年却还是虚无飘渺,在空中漫步,与云霓为伴,我们又一次感叹历史的空阔与伟大。
“重返拉练路“活动的参加者到了百善,百合,黑山寨,大庄科和桃林。
这里的路新修好了,黑色的柏油路面,国际标准。原来的山光秃秃的,我们那年打柴,翻了一个山,又翻一个山,连棵草也见不着,连泡人屎都没有,如今蒙了植被。但是看样子仍然不富裕。百合今天还是北京出名的贫困山区,吃国家救济,四百多户,两千多人,没有地,靠一点儿柿子核桃和山里红,村里几家花子。
这个地方是原来的,有红色的门牌号码,百合村80号,明白写着,有一定可靠性。这棵孤零零的歪脖儿老柳树是原来的,半截枯朽,树龄至少几十年了,不会是我们走后发生的生命。这里的人,能够和我们说起拉练故事的,应该长我们十多岁。我们和村口儿坐着晒太阳的老人们攀话儿。老人们对我们这样驾车而来衣着光鲜手里不是拎着照像机就是举着摄像机的一群人有距离,看了一会儿,看我们也像是种过地的人,才说话:“那年冬天吧?有人在家住过。”“这儿没缺过柴。什么都没有,烧的有。”“把锅烧漏了?谁家呀?那可记不得了。”
我们谈的最多的是饿。
我们一天平均走60里山路,一天一斤棒子面贴饼子和一顿白水熬白菜,七八个人一天吃的油,用手能捧回来,30天没有一天重样。我们饿得六神无主,灵魂出窍。有人说,晚上,谈论吃的,你说酱爆肉丁,我说肉包子,画饼充饥的意思。有人说,扯吧,肯定不能这样,谁敢说好吃的?得把他大棒子打出去,饿成这样,说这种残酷的故事,不是成心折磨我们么?有人说,贴饼子里头放碱,放得都红了,吃起来那叫一个香,顶饥,今天肯定苦涩得不能吃了。晚上不吃贴饼子,吃棒子面糊糊,好歹弄个水饱。有人说,吃粥不行,晚上起来好几回,醒了睡不着,凑在一起说话,还是饿,闹一晚上。有人说,回来那天,大白馒头,一口气吃了八个,没那么幸福过。有人说,你比较聪明,我是第二天早上一连吃了七个油饼,外加三个糖耳朵,当时好像抽了大烟土,后来拉了三天,拉得走不动道儿。
这样饿的时候,居然有男生硬撑着不吃,拿出一天的口粮,援助别人,居然有女生,不怕自己被说成男女苟且,把自己的贴饼子拿出来,送给男生。
附校的学生,怎么是这么一帮人?
拉练是很多的辛苦,远不是玫瑰色的回忆。历史这样地发生了,我们这样的人,竟也无法简单地评论其中的是非。但是,当年未成年的我们,在这样人为造成艰苦环境当中,知道了什么是贫穷,什么是饥饿,什么是社会文化的变异,知道了什么是生存,什么是人的顽强。
温故知新,我们真的觉得今天的很多意义,在于我们对于过去的发现。
参加“重返拉练路”活动的附校同学有:方卫平、赵伟、徐晓玲、潘伟建、郭静虹、党政、王宁、王助、彭蓉、张书贤和刘惠杰。
我们在苍茫暮色中,站在荒凉的高山上,对着长城的断壁残垣,奋力地喊:我—们—回—来—了!
(刘惠杰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