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于天命之门
同学聚会有感
熊伊梅
人生中没有那个年龄时段会像步入天命之年那样令人感慨万分,就在这进入天命之门时我们相聚了。感触多多。
1964年我们在和平门相识,40年后我们在大潮会馆重聚。老同学见面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一点儿都没有变”。我们真的没变吗?尽管相貌依然可辨,但是那丝丝皱纹、那已不清澈的眼神、那臃肿起来的身材,都清清楚楚告诉彼此,我们不再年轻。当我们谈起三四十年前的往事,那种爽快、那种随意、那种灿烂的心情,让我们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当大家在老师的指挥下用英俄西法四个文种唱起《团结就是力量》的时候,彼此真正有了“一点儿都没有变”的感觉,那就是外附人的感觉。
这40年包括了一个人的成长和成熟的全过程,为了争取生存空间,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每个人都尽力了,其中有喜悦、有心酸、有所得、有所失,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部情节跌宕的自传体小说。生活的磨砺使我们不再血气方刚,踌躇满志,愤世嫉俗,我们变得平和、宽容、世俗,其实这也许是人生价值的一种超越。保尔·柯察金的那句“不虚度年华”、“不碌碌无为”,要“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的名句曾打动我幼嫩的心灵,曾被郑重地写在日记本的扉页上,而现在我却崇尚“人生的极致是健康和快乐”。当然我不会用这种享乐主义去教育女儿,她还应当在世上闯一遭,去体验奋斗的快乐与艰辛,但是在知天命的年龄如果还在追逐身外之物,岂不有些滑稽。
我很喜欢谢刚的文章《外附人的气质》,我读过,还建议女儿读一读,不知她读懂了什么,我希望她能从中更了解她的父母。这是外附人融化在骨子里引以自豪的东西,永远不会变。不同的只是每个人在不同的命运前选择了不同的生活轨道,其实每个人都在画一个圆,只是大小不同,形状不同,最终还是要回到起点。
回想自己的生活经历,许多东西都源于在外附的基奠。我现在的主要谋生手段——外语和中文就是在外附得到的启蒙。当年我不喜欢外语,甚至讨厌外语,77年大学招生时,我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俄语,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只有它能够帮助我离开新侨饭店,走进大学之门。没想到从此以俄语为生,它不仅养活了我,还养大了我女儿,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很感激俄语。
而语文却是我很喜欢的一门课,对我影响最大的两位语文老师是李宝顺老师和李德馨老师,我在附校学会了遣词造句,知道写文章要开门见山,夹叙夹议,前后呼应。最爱的是作文课,每次前半节课都是讲评,如果我的作文成为范文,那么这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刻,如果没有,我就会更努力地去写下一篇作文。老师在一些精彩句子下划的特有红圈线,如同美丽的彩虹,我会欣赏上几遍,然后以愉悦的心情去制造更漂亮的语言。可以说,坚实的中文基础是在外附打下的,后来再没有系统学过汉语,然而只有初中中文水平的我,在文才济济的新华社,从未尴尬过。
这次聚会时我特地找到了徐建伦老师,郑重地感谢这位体育老师。附校教育我热爱体育,从而使我学会一种快乐的生活方式。我是咱们年级篮球队的,个子不高,也没有什么天赋,只是体力好,能满场跑,从篮球队的训练和比赛中体验着运动的快感。从此就没放弃过。如今体育运动依旧是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它成为一种习惯,一种生活方式。许多同事羡慕我生活得充实而潇洒,其实我只比她们多了运动的快乐。到了这个年龄,金钱和地位似乎都不再具有吸引人的魔力,惟有豁达的人生、健康的生活才是我们真正所需要的。
外附人的感觉可能就是一种归属感。这二十年来,我们为夫为妻,为父为母,或作学问,为学者;或在商场,为生意人;或领导某个部分,为处长、司长…… ,在所有这些身份日渐失去意义和光彩后,也许有一天会问自己:我是谁? 职业的归属(如新华人)太乏味,家庭的归属(某夫人,某某的母亲)过于狭隘,社会阶层的归属像是对自己的生活水平下定义 。而选择“外附人”这一归属,由于没有太具体含义,只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人群,这种归属具有更多的友情色彩,具有某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为什么外附具有如此的凝聚力,也许因这所学校的独一性;也许因为我们朝夕相处,在那里度过了无忌的童年和朦胧的少年;也许由于我们曾很“贵族”却又被命运抛到社会的底层……其实还有一个被大家都忽视的客观原因,这就是外附不存在了,它的消失使我们与附校的关系不带有任何功利色彩,我们不会被当作学校扩大影响的广告,招生的招牌,资金赞助的来源。对于我们,外附是人生的一段旅程,是一种荣誉,是每个人心中珍藏的最美好而圣洁的情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