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 深 道 情
黄晓敏
看了这个题目,同龄人会说有错别字,年轻校友却可能不明所以。经历过毛泽东时代的人一定都唱过那首“翻身道情”:
“旧社会我们受苦的人,是人下人哎嗨哎嗨哟……”。
此处说话当然跟翻身没关系。只因二月十四日前后,网上“和尚姑娘”纷纷扬扬正没个了断,忽又一片说“情”声起,忍不住刨根翻底,凑个热闹。
高年级的学兄学姐说得对,近年炒得甚红的西洋“情人节”,正式名称是圣瓦伦丁日。节日是早就有了的,当初可没情人什么事儿。温柔乡里话温柔,是中世纪以后人们吃饱喝足了兴出的新文。
追本溯源,最早的庆典源于古希腊的丰孕节:
按照古老传说,每年一月到二月中旬,是宙斯和赫拉的圣婚纪念期。到了古罗马时代,杀羊摆酒定在二月十五日,称为路拜库斯节。路拜库斯是丰神,上身半裸下身裹羊皮。照此装束的教士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然后跑上罗马街头,手拿羊皮,见着年轻的姑娘媳妇儿就上去蹭一蹭。姑娘媳妇们非但不躲,且踊跃向前,据说被这种羊皮碰了之后,生产时平安顺利。
公元498年,教皇格拉斯一世将节日改为十四号,并以瓦伦丁命名,纪念三个殉难的教徒。三个瓦伦丁,一个是罗马教士,一个是特尔尼的主教,还有一个曾传教北非。
本来挺热闹的喜事,被弄成沉重的殉难纪念日,似乎不合地中海人的口味。地中海人自信是最虔诚的天主教徒,却生来离不开狂欢。于是,敬完了三个苦行僧,再接着求祈穰年,为了地里的丰收,也为了屋里的多产。青年男女更有了寻欢作乐的理由。
至此,瓦伦丁总算跟情爱沾上了边,可离情人节也还远着呢。确切地说,这时候的节日属于单身者。这一天,未婚的年轻女子要在村子各处藏起来,等着小伙子来猎获,由捉迷藏成双的男女,必须在年内结婚。这个办法利于人口的增长、村庄的扩大,只是难免有人混水摸鱼。冒牌单身,萍水相逢,一夜鸳鸯,打完野食就走的,时有发生。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早有人盯住,暗中使劲先下手为强,还有想顺手多采几朵花的。这种时候,小和尚背姑娘过河练就的功夫(特别是载客量大增的那种)就有用武之地了。
克罗德二世统治时期,禁止罗马士兵结婚,圣瓦伦丁节却常有人幽会。战乱兵卒,不定哪天就“黄土陇中埋白骨”,这一夜“红绡帐里卧鸳鸯”,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时的人毕竟还原始,不知道写情书。中世纪以后讲究文雅,把姑娘背起来就跑已经不行了。十六世纪,“瓦伦丁”成为情书的代名词,首先出现在绅士风度的英国和矫揉造作的法国。按照浪漫的说法,二月十四日是鸟类迁徙的日子,青年男女示爱要靠鸿雁传书。情书图文并茂,一般是画上一颗心,或是带翅膀的丘比特,爱狠了的可以让心被箭穿透,寻求高效率的,不妨让它滴着血。这样的情书在大英图书馆还存着一封。
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人们商业头脑发达,发明了情人卡,不但恋人送,年轻夫妻送,老夫老妻也送起来。据说如今每年二月寄出的情人卡十亿以上,仅次于圣诞卡,其中百分之八十五出自女性之手。有广告推波助澜,情人节的礼物更是五花八门。偏爱刁钻的也是女性,买块香皂订个蛋糕,也必得是心形。男人肯费脑筋的不多,普遍还是鲜花、巧克力。近几年,传统的红玫瑰有被中国兰花取代的趋势,虽然有点水土不服,少了蕙芳兰馥,总算保留了冰清玉洁。
现在的情人们过节,想到宗教的恐怕不多了,没忘的有笃信天主教的爱尔兰。自从格里高利教皇把那位瓦伦丁主教的圣骨赠给了都柏林的加尔迈罗教堂,每年二月十四日朝圣者络绎不绝。法国人就没这点严肃,同一个世纪,西南部的罗克莫尔教堂也收藏了一个瓦伦丁的圣骨,这是从罗马的葡萄种植园高价买来的,据说有了它能保护葡萄秧不受虫害,还能酿出好酒。对于瓦伦丁的崇拜,也真可说是见仁见智了。
日本人引进洋玩意往往比中国早,这一次也走在了前边。东洋“情人节”习俗,竟是让女人给男人送巧克力。本来只要送的人高兴,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这种做法已经成了惯例,尤其是在公司工作的女职员,几乎要给所有的男同事送价格昂贵的“Giri巧克力”(不会写日语,据说是“必须”的意思)。大约是为了补偿,三月十四日轮到男人给女同事还礼,按不成文规定,礼物价值应该相当于巧克力的三倍。男同事们却多半只记得自己的女朋友,忘了别人。日本这个社会不知怎么回事,从明治时期开始学习西洋文化,学来学去总是欺负妇女。收不到回礼的不说了,就是那些可望回报的,送礼时一边受着盘剥,一边还得在心里估摸一个月后男友钱包的鼓涨程度,给“情”还留下多少地方?
东方也好,西方也罢,“愿有情人皆成眷属”这句话,如今是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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