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韵禅心 甲午年初秋,一群俗人走进了北京古琴文化研究会会馆。进了大门,一排雕梁画栋的北屋,有廊有阶,大三进相连,连卫生间也古色古香的。真没想到,在老北京已被高楼大厦剥离的支离破碎胡同中,尚存此雅处。 我们被让进会馆学琴的教室,应该叫琴房吧。屋内有十来张台子,每张台子上都有一床琴。西面墙上更是挂了一排的琴。 “琴的量词是‘床’,不叫‘一张琴’或‘一架琴’而称为‘一床琴’……琴在不用时讲究挂在墙壁上,而不是平放在台子或桌上……” 研究会秘书长,文质彬彬,身着浅灰对襟唐装的古琴演奏名家吴寒先生从琴的称谓开始了关于古琴知识的介绍。 “琴是中华民族最古老的乐器,有伏羲造琴、神农造琴、唐尧造琴、黄帝造琴、虞舜造琴等传说。甲骨文中也有类似‘琴’的符号,考古出土的古琴实物也不在少数。” “最早司琴的琴师们都以‘师’为氏,如:师旷、师文、师襄等均琴艺超绝。不知是否与祭祀等有关,只能由某一种姓担当,并代代相承。” “古琴多少年来,一直是文人的专属。当说某人很有文化时,总会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来形容。‘琴’则排首位。而‘曲高和寡’恰恰表现了琴和操琴者的这种非大众乐器,及非表演性弹奏的特性。耳熟能详的伯牙子期以《高山流水》觅知音、《广陵散》之绝响、《阳关三叠》话苍凉、及《胡笳十八拍》中的‘笳一会兮琴一拍’之感伤……” “文人以抚琴作为修身养性和表现高雅情趣的方式和手段,其弹奏过程之讲究已经达到一种神圣的境界。弹琴之所在必须幽静,或净室、或茅庐、或树下、或泉边;对明月清风、净手焚香、心宁神安后,方轻拨慢捺。琴音如潺潺流水、袅袅青烟、蔼蔼云霞、淡淡迷雾、若有若无……故老子曰‘大音希声’,庄子云‘至乐无乐’。” 琴者,情也! 听吴寒先生侃侃而谈,突然想起李白《听蜀僧濬弹琴》: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何等气魄,弦动松声起。“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心随琴音,云厚山色浓。 李白没有“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直白,却借松涛、山色、云霭的变化描述了琴声,更是委婉的道出自己心随琴动的神韵,真不愧是嫡仙啊! 佳句如画,好画如诗,看来还要加上,好诗好画应该有乐感啊! 苏东坡那首《琴诗》也有趣: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看似调侃,却颇含禅意。《楞严经》中:“譬如琴瑟?箜篌?琵琶,虽一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与苏轼的诗句如出一辙。似有“白马非马”之辩。 但,佛说缘法,缘起性空,因果相随。琴与指之间的妙处在于一而二,二而一。琴与指互动,生音色;音入耳,抒怀动情。恰如,佛祖拈花,迦叶一笑。玄微之处,不可与言。 苏轼还曾有句:“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他是从创作角度写的,但反之,则又道出了“动”与“静”之间的微妙关系。 曲有声,乐有调,抚琴之人却须静,听琴之人要宁。 即可闻妙音而动,亦可闻琴曲而静。大音希声,并非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至乐无乐,亦非曲调全失。圣人所推崇的是空灵洁净的境界和状态。 中国文人所追求的是一种“清正平和”的淡雅,“飘逸高远”的古意。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吴寒先生已经讲完,燃香后,振衣坐下,双手轻扬,指尖缓缓抚向琴弦,一曲《阳关三叠》悠悠而起…… 晨雨洗净了茅舍,水汽弥漫于原野,好友相别,离情难诉,万千叮咛,尽在杯酒之中……关外苍凉、黄沙漫漫、故人难聚……琴音一叠又一叠,如清波白浪、层层相逐、涛声如语、意绪难平……一份诚挚,融入曲中…… 原本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在吴寒先生话琴之后,竟有了新的感悟和体验。 明末清初,有青山先生所著《溪山琴况》。将琴艺作24解:和、静、清、远、古、澹、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有评家将“和、静、清、远、古、澹、恬、逸”归为琴品,其实与其说是“琴”品,不如说是“人”品,即抚琴者和打谱者格调神韵风采。余况,为具体的指法和音效。 将:和、静、清、远、古、澹、恬、逸的词意分别查一下,会发现它们之间有一种息息相关的含义。 和:平静。“音声相合。”《老子》 静:恬淡,平和。“和也。”《广韵》 远:“遐也。”《尔雅》 古:古朴凝重。 澹:恬静,安然。“清澹退静。”《晋书》 恬:安静,恬淡。“恬,静也。”《广雅》 逸:暇逸。逸品/逸格,均指有超凡的品味格调。 抚琴先修心。《溪山琴况》一书的主旨跃然而出。 诗、画、乐的从者个人品格的空灵修远在其匠心创作或率性演绎的过程中均将表露无遗。 可惜,当下拜金时尚,或怪诞不经,早无典雅含蓄。难得还有吴寒先生这类自甘淡薄,遵循古风之人。记一小诗,以表敬意。 “清风明月且焚香,净手宁心指微扬。轻挑慢揉声远去,琴音禅意两茫茫。” 琴院古色古香。 古琴知识讲座。 吴寒先生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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