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外附法语教师、北京外国语大学法语系教授华纯,因病不治,于
外附校友会深切地怀念华纯老师。
亲爱的高非: 外附校友会惊悉华纯老师在法国辞世的消息。
外附校友会惊悉华纯老师在法国辞世的消息。
华纯是我们记忆深刻的老师。她法语好,教学水平高,尽职尽责,我们受益。她为人正直,愤世嫉俗,我们钦佩。她关心学生,关心社会,热爱生活,我们感觉得到她为人的纯真和善良。
华纯是一位好老师,我们永远怀念她。
请接受外附校友会最诚挚的哀悼。
方卫平
方卫平
外附校友会总干事
华纯
第一次见到华纯,看见她在学校里参加劳动改造。
文化大革命初期。我十来岁,她应该不到三十岁。
她和几个被改造的老师在一起推车。一车挖防空洞挖出来的渣土,从院子里面推到大门口,卸车。她身材修长,比学校里其他女老师高半头,穿了一身很合身的64式灰色海军军装,系一条外国图案的真丝围巾,没有劳动人民的力气,随着车身的惯性不自主地摇摇摆摆,脸红扑扑的,低着头,非常卖力气。
我顿时对她有了好感。
我要是被劳改,一准是腰里系一根旧麻绳,外头的衣服永远不换洗,灰头土脸,干活始终拿着干活儿的样子,但是肯定最不出活儿。
华纯不是。她的真丝围巾轻曼地飘,她的头发轻松地甩。在充满敌意的环境中,能这样,好比江竹筠被枪决之前的认真梳洗打扮,并且计较一根乱发。这无疑比一般人有更高尚的生活态度。
之前之后华纯被劳动改造过若干次,不是因为出身不好,就是遇见不平,忍不住了就说,说了话就中人家的埋伏。
她那次的罪名我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我问她是怎么一回事。或者照现在的说法,你图什么?她淡淡地说,过去的事了。
中国人,不愿意说过去的事。以为过去过于沉重和肮脏,棺材板里的东西,抖落什么?过去了便过去了。
其实我们错了。如果那样充满垃圾的漫长的人类文明历史,和我们翻了一页月份牌揉巴揉巴丢进字纸篓里一样容易被忘记,我们将来面临的后果可能非常糟糕。我们可能会把一堆恶臭的垃圾顶在头上炫耀。
后来,华纯教我们法语。文化大革命的教学,都是生活中不常见的政治词汇,没有生活词汇基础,学了半天,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不能见人就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华纯是教学认真的一个老师,而且除了规定课程,老有些让我们喜欢的教学内容。
一天,班上有谁迟到了,因为路上遭遇小流氓劫钱。华纯请迟到的同学坐下,然后在黑板上列出相关的词汇:流氓、钱包、抢劫者、骗子、无政府、监狱…… 当时教这些是绝对需要一些胆量的,也可能因此又被劳动改造。但是这些词儿有用,当时就知道,我们今天还用着。我们受启发,也壮着胆儿提问,想知道怎么骂人,要学最常用最能表达自己的那种。华纯说有更粗鲁的词儿,但是“少教养”已经够用了。
华纯没有唱歌的嗓子,可是经常找到一些外国歌曲教我们。东西方隔断几十年,中国穿了十八层隔离衣,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神通。学过喀麦隆的国歌,不好唱,调还记得一半儿,词除了第一句,都忘了。学过《里昂缫丝工人之歌》,工人的歌,无产阶级的歌,政治上没问题,不过应该是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初期的作品,歌词里还有对神权的反抗:“歌唱主的时候,你们穿着绣金的祭披…… 可当我们入葬的时候,连铺垫都没有……我们光着身子呀……你们的统治完了!该我们了……我们现在开始织造你们的装殓……我们是缫丝工人……我们再不会光着身子了!”多少年,这歌一直是我的杀手锏,知道这歌的法国人不到万分之一,会唱的迄未见过,可这歌确实曾经被万人咏唱,而且我不管走调走了有多远,能差不多完整地唱下来。这么说吧,好比一个法国农民,站到跟前,用中文给我们背诵《南华经》,背了十分钟,轻松流畅,一字不差,效果太强烈了。
班上的女同学喜欢和华纯泡在一起,都觉着华纯是个好人,现在她们还在说她的好话。
一九七一年,初中毕业,前途渺茫。毕业合影的时候,不知怎么,她和我站在一起,她对着镜头,似乎不经意地说,“别过了苏州街,就不认这儿的人了”。她让我明白我可能可以直接上大学。
以后便难得和华纯见面了。同学聚会,老要问“华纯怎么样了”,在座的总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我们很早就不叫她华老师了。
她的两个女儿都在国外,经常邀她出去。
她的孩子小的时候,我们有几次去她家里看望。我们出来,她一定在三楼的阳台上,让怀中的孩子和我们招手告别。
在网上找华纯,找到了好多年前我写的一篇文字。
我们对她了解不多。
我其实有过想法,摆上茶,踏踏实实地坐着,听她说说她的经历和她自己。她说话真实,没什么顾忌,比较可信。
惊闻噩耗,无语凝噎。华纯老师是我们的良师益友,她为人善良,坚强、正直、乐观,实为一代女中豪杰,传奇人物。我最后一次见到华老师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们像老朋友那样在一起度过了很多愉快温馨的时光,老师的音容笑貌至今仍历历在目。华老师在文革中受过造反派的打压,排挤,后来又备受耳聋等病痛的折磨,想起这些往事,很后悔当时因懵懂无知,未能更多地走进老师的心扉,去抚慰并温暖她那颗受过伤的心。如今天人永隔,哀恸之情难以言表:
故园迢迢忆少年,每对恩师泪满襟。
惆怅玉人独归去,华丽纯美成绝音。
愿华老师一路走好,我会永远记住你,永远爱你,永远怀念你。
张林同学抄来《浪漫是一种美丽》中收的华纯的一首诗,如下:
马燕生同学发来文章如下:
怀念华纯老师
清明前夕得知华纯老师因病不治辞世他乡,尤感惋惜和悲痛!
《天上的学校》一书中有华纯老师撰写的一篇文章,平铺直叙地概述了自己的一生,语言朴实无华,却真挚感人。
我从1965年入附校起学英语,虽非华纯老师的学生,但好像多少有些缘分和她相识。
记得第一次见到华纯老师是在文革前半期,具体哪年记不清了,好像已经复课闹革命了,我等小学还没毕业。那时附校盛传有位年轻漂亮的法语女教师,气质非凡,穿着不俗(和惠杰兄形容的大体一致),引起了全校的关注,当然也引起我们这些正在进入青春期的小男生的好奇。为一睹芳容,我和赵明、陈雁等几个住校男生天天在和平门外附大门口坐等。一天下午放学后,终于见到华纯老师身着海军灰干部服,带着一条深色围脖,推着一辆二六女车款款而来,风姿绰约,走到校门口下坡处,非常优雅地骗腿上车,然后将秀发向后一甩,很快消失在人流中。此景永久地印刻在我的记忆中。
十多年后我在北外求学期间,有幸到华纯老师家拜访,那是因为我与她两个女儿的父亲相熟。那时华纯老师一家住在北外南墙外一教工宿舍楼内,家中居室逼仄,陈设简朴。两个女儿都很漂亮,而非常懂事。第一次“正式”见面,华纯老师问到,奇怪,你是小三儿的,我怎么不认识?我说,我是学英语的,您没有教过我,但我们英三所有男生早就认识您这位“大美人”了!从此,我和华纯老师算是相识了,每次登门都受到她一家的热情招待。
几年后在巴黎,时常听到她女儿的父亲聊起她和他们的家事。又过了几年,从旁处得知她的家庭发生了变故,心里很是惋惜。但又听说,尽管她身体欠佳,处境艰难,但表现得非常坚强,和女儿们一道最终走出了阴霾。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2007年2月在72级小四庆祝入学35周年的聚会上。我和惠杰、杜艳等是以“特邀嘉宾”身份出席的。聚餐时先是分班级语种就座,我和英语班的师弟师妹们围坐在邓俊秉老师身边,但很快就秩序大乱,不同语种的师生们相互敬酒。我来到年届古稀但精神矍铄的华纯老师身旁给她敬酒,与她合影,很快又围上来众多学生给她敬酒,有的她教过,有的她没教过,但所有人都像她的亲传弟子一样尊敬她、热爱她。
华纯老师在附校辛勤耕耘十八载,可谓桃李满天下。她以善良正直的人品和爱岗敬业、无私奉献的师德赢得无数学生的尊敬和爱戴。她的美丽和优雅永远留在学生们的心中!
马燕生 2011年清明节于布鲁塞尔
我与华纯老师没有说过话,但却记住了她的美丽,而且会永远记着。
我将莉莙及惠杰的文字传给了部分校友,校友们在回复中都表达了对华纯老师逝世的惋惜哀痛之情,现将几位校友的回复转录如下:
鲍海廷:当时我学西班牙语,我不认识华纯老师,但无疑我们肯定是见过面的。看了你们的怀念文章使我非常感动!说句实话,我真喜欢我们附中的老师!
魏黎明:悼念华纯老师。风范长存。
我上外附初一法的时候,
华纯老师教初二法。
忆华纯
知道华纯在法国住进了养老院,我忍不住“哎、哎”地叹气。这是怎么了?她这样一个人,有文化,有人缘,没有什么不解的苦难,怎么就一定要大老远地把自己封闭起来呢?我想着,哪一天,去法国看她,我不知道我有多少能力,但是我要努力劝她回来,我和我的同学的义务里,应该有对华纯的同情和照顾。
最后一次见华纯,是出版《天上的学校》之前。我在电话里说,我觉得书里应该有你的文章。华纯说,学校的事,都是过去了,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说,我去见你。
华纯在北外西院的住处是一个楼房顶层的单元房,陈设老旧,十几年前的样子,嗡嗡地吹着一个电扇。我在日式的沙发上坐下。家里没有电脑。她说,弄一个电脑,老坏,要找人收拾,挺麻烦。有过一台VIDEO,现在又出了VCD、DVD,跟不上这些时髦儿。她跟我说了她生活里的一些事,我听了,觉得她想别人多,老是把为难留给自己。华纯生在上海,家境贫寒,不大的时候过继给了一个富裕人家,得以上学。华纯对两边的老人都不错,不过如今老人们都不在了。我们是两辈人,我对已经过去的历史不知道怎样说话。
在华纯的相册里,见到她在北外上大学时的一张小照片,在法语系阶梯教室的阳台上。22岁的华纯。现在推算是1959年。我说这张照片我拿去翻拍一下再还给你。华纯说,翻拍什么,喜欢就拿走。我当时有些隐隐的酸涩,朦胧地有对未来的感觉。
华纯的住房东西向,在一个坡下,楼前乱糟糟地种了植物。夏天,空气流通不畅,鼻子里时而有一股植物和泥土的味道。
华纯的身上蕴藏着强烈的正义感,好像扑不灭的火焰。不要指望她会忘记,不要指望她会改变横眉冷对,不要指望她会收敛她对什么的不屑和直率的鄙视,哪怕她是默默的,哪怕渐渐的衰老已经销蚀了青春活力,她仍然会以让你非常明白的信息告诉你她对你的态度。
这可能不是华纯的职责。她如何管得了这么许多呢?她这样,真的要把自己气坏了。
但是,如果世界上没了华纯这样的人,如果我们都没了坚守正义的勇气,如果我们甚至觉得谈论正义不过是是诗人闲来无事的浪漫……
拥抱一次华纯吧。
华纯的原名叫王佩华,我们这些她在60年代教过的学生,对她的了解还停留在那个年代。最近听从巴黎回来的同学讲述她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以至于她有回国的想法时,已经身不由己。她没有严重到足以致命的疾患,可以想向,一个中国的老人,在外国的敬老院里,想吃一口可口的炸酱面,谁给做呀。那种日子。。。
得知老师去世的消息后,想了很多很多,尤其是趁自己还能做自己躯体的主时,可一定要安排好自己的晚年生活啊。除了自己,谁可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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