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对着北京外国语大学西园正门的那栋四层红砖楼,曾经是我们在外附读书时的教学楼,我们始终唤它“新教室楼”。
我们刚入学的时候,校园里还没有这座红砖楼。红砖楼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操场,操场北面是东教室楼和西教室楼,都是大屋顶的青砖灰楼,给人十分凝重的感觉。几年之后,当这座四层的红砖落成,我们忽然觉得耳目一新,自此一直叫它“新教室楼”。要是在今天,大家决想不出这么朴素的名字,多半冠以什么“大厦”或以投资方某某的名字命名。
新教室楼是我们眼看着盖起来的。盖房子过程中有两件事让我记忆犹新。一件事,是在工地上玩“逮人”游戏。那时盖房子打基础的时候,不象现在动用那么多挖土机、推土机之类的机械设备,全靠人工挖。他们从地面向下挖一层深的地基,只把土从做房间的部分挖出来,将来做墙的地方,留着不动,对我们来讲,这就象为我们建造了一座迷宫。既然老师不让我们下到迷宫“隧道”里玩,我们就站在迷宫顶上,从这个垛子跳到那个垛子,从这堵墙绕到那堵墙,有的跑,有的追,美其名曰“逮人”。我们全然不理会那是一个大工地,就好象那是我的新游乐场。终于有一天,有同学掉进了两米深多的坑道底部,好在没有人受伤。我们都被老师好好修理了一顿,大家老实多了。不久楼也“长”了地面,迷宫不见了。
第二个抹不去的记忆是“恐怖分子青蛙”。那时,校园地上时常可见一种小青蛙,核桃那么大,灰色的。自从开始盖新楼,外附校园青蛙遍地。也许是新楼动工破坏了青蛙老巢,让它们无处安身,反正那段时间觉得整个校园都被青蛙大军占领了,它们从地下转入地上活动,从田地间跳到大路上列队。尤其是下雨天,无数的小身影在泥泞的地上上窜下跳。我们却举步唯艰的撑着伞站在雨里,心里怕急了。其实,从小大人就告诉我们青蛙是益虫、是朋友,可当你被那么多青蛙包围着的时候,感觉还是挺恐怖的。那可能也是青蛙对“城市包围农村”的最后示威了。
新教室楼盖好了,“L”型的,南北那座是老师办公室,东西那座是学生教室。教室楼东西两端各有一扇窗户,朝东的对着校园里面,朝西的对着操场、农田和西山,视野无限,景色无限,于是我们经常在傍晚时分、上晚自习前的那段时间,凭窗远眺看风景。
暮色晚风中,石青色的西山镶嵌着金色的夕阳,明净的天空逐渐退变成橘红色、藕荷色、葡萄灰、天青色……渐渐的,星星出来了,钻石一般冰凉、纯净。楼下的足球场和一墙之隔的农田把视野一直扩展到西山脚下。在农田与西山的交接处会忽然出现一串珠链,把青山环绕起来,那是路灯界定的公路。有时发现这些灯会越来越近,还在移动,原来是西郊机场的飞机在起落。
后来学过一首诗叫《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每每读这首诗的时候,我就不能不忆起外附新教室楼的西窗。
就连我平生第一次买房子,也毫不犹豫地挑了朝西的单元,真不能不说是受了新教室的深刻影响。凭窗西眺,除了近处的农田已经变成了“楼海”,远处的西山斜阳依然如故。偶尔听儿子学大人的口气说“我要看风景”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种影响已经在不经意的时候不成一种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