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门-苏州街

   
难以忘记
商尔佳  
 

  

  冯大兴是我们班已去世的4名同学之一。为死去的人写的文章,一般都叫“怀念XXX”。 冯大兴当时算是被“无产阶级专了政的”,按照我受的传统教育,这样的人不能怀念。
  不能怀念,却也难以忘记。
  在进入外语附校之前,我和冯大兴同在东大桥小学读书。他的姐姐冯大锦是我哥哥的同学,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我们同住在当时东郊的一个宿舍大院里,离和平门较远。我姐姐那时已在城里读高中,她周末来接我,有时把冯大兴顺便接走;有时他的家长也把我捎回去。
  60年代末到80年代初,记忆空白,直到我们77、78年相继考上了大学。80年秋天,我们法四班同学在北京八大处聚会,我和冯大兴都参加了。久别重逢,聊得非常尽兴。返回城里的公共汽车上,有人张罗买票,冯大兴说:“我有月票。” 下车后,他把月票掏出来给我看,诡秘地说:“GENERAL”。那是一张普通月票,不能乘坐从八大处返城的郊区车。
  1981年,北京发生一起惊天大案。
  在校大学生冯大兴,夜晚潜入西单新华书店行窃,被值更老人发现。为了摆脱追赶,他用随身携带的铁器将老人击伤致死。此案在全国影响震动很大,并引发了关于大学生思想教育问题的大讨论。我因为是冯大兴的老同学,成了批判会、讨论会、学习会的必到人物,被老师、辅导员、支部书记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平时就不注意自己的思想改造?” 这时,我回忆起了他违章乘车那件事。但我想他命案在身,可能不再需要思想改造了,我决定保持沉默。
  此时,我姐姐已碾转流落到东北的一个城市,通过当地那么闭塞的媒介,她竟然知道了此案的全部,专门写了一封信,信中3个问号:冯大兴?我曾经接过的那个男孩儿?他为什么干这种事?
  这个案子很快就宣判了:死刑,立即执行。据我母亲讲,当天冯大兴的母亲还在上班。她们所能表示的最大的同情,就是劝她回家休息。但她没回去,默默地干完了全天的工作。只是到我自己做了母亲,我才知道:这一天,她是多么难熬;这以后的日子,她是多么难熬……
  冯大兴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循规蹈矩,但对新生的革命政权不乏热情。他们给1953年出生的女儿起名:冯大锦——锦绣河山;给1955年出生的儿子起名:冯大兴——兴无灭资。
  现在的“新新人类”,当他们要超过谁、压过谁、盖过谁时,说的一句话是“灭了他”!
  冯大兴——兴无灭资,这是不是他命运的一句谶语?!

 

 商尔佳
 1964年小三法语班
 现在北京安贞医院

  
  

北京外国语学院附属外国语学校校友网www.waifu.com 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