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xianzhu 发表于 2013-4-13 11:24:10

亲历珍宝岛战斗 (3月15——18日)

本帖最后由 tanxianzhu 于 2013-4-13 11:26 编辑

         三十多位战友昨晚从这座帐篷出发,上岛潜伏;我们从江边阵地返回,住宿在战友们的铺位上。黑夜中大家擦肩而过,......竟然永远不能见面啦!两棵大树间,熊熊的篝火上,吊着一个铁罐,罐中的水在沸腾,我热泪满面,不可自制.
       3月15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就传来命令:“担架营一级战备!” 一级战备,就如同弓在弦上,蓄势待发。我们打好背包,在帐篷里集合,等待出发,不许离开帐篷,不许随意走动,不许……,。不久,包营长带领一连出发了,我们待命;珍宝岛方向炮声响了,我们静静地等待着,心里渐渐紧张起来;野战医院那边,已经有伤员从阵地抢运下来了,怎么还不让我们上去?大家有点急不可耐了,但是几天来的经历,让我们早已懂得了什么叫“命令!”上级好像明白这些来自兵团的知青的心情,临近中午,破天荒地第一次来解释我们二连的任务:“珍宝岛太小,兵力展不开,准备七里沁岛大打,你们待命!”        珍宝岛位于五林洞正东,而七里沁岛在向阳兵站东北,我们立刻把耳朵转向东北方向的七里沁岛,盼望着那边的隆隆炮声快响起来!心里明白了,倒不是那么着急了,可是这一个待命就待了一整天!七里沁岛方向始终没打起来。        原来,三月二日那次战斗,苏军在军事上吃了亏,从远东军区调来大批军队,准备实施报复。15日这天,先是派两架直升飞机对珍宝岛进行空中侦察,然后就用重炮向岛上倾泻了数百枚炮弹。我军战士潜伏在江边的开阔地里,当苏军第一轮炮火打击一停,我二十三军的一个加强连和边防站的分队立即进入珍宝岛阵地。几百名苏军士兵,在坦克、装甲车的掩护下,向珍宝岛冲来,他们必须通过冰雪覆盖的开阔的江面才能接近珍宝岛,而我军利用弹坑作掩体,连连击退苏军进攻,阵地前留下几十具尸体。苏军接着又是一轮炮轰,岛上我军战士大部分撤回。当炮火向我方纵深延伸时,战士们立即登岛迎击来犯之敌。        战斗中,担架营一连的知青们奋勇冲上阵地,冒着弹雨抢救伤员。在岛上指挥战斗的营长冷鹏飞被一颗高射机枪子弹击中负伤,把冷营长抢救回来的正是担架营的战友。           战斗整整打了一上午,珍宝岛仍在我军控制下。下午,苏军集结了几十辆坦克分两路向珍宝岛扑来,其中有一辆坦克冲在最前面,我军40火箭筒对它根本无效,它硬是从火力封锁中撕开一个口子,冲到我方江岔子的冰面上,但这耀武扬威的家伙却闯入我军的地雷阵,被埋在冰面的反坦克雷炸断了履带而抛锚了。           3月17日上午,经过中苏边境会晤,我方允许苏军打着国际红十字会会旗,来珍宝岛收尸,运回被击毁的装甲车、坦克。但是,就是不让运那辆被炸坏履带的T62坦克。苏军士兵和医护人员整整忙活了一上午。战场已清理完毕,苏军士兵拿牵引绳,试图接近那辆坦克,但埋伏在我方开阔地里的战士,毫不客气地将其击毙。        午后,仍不死心的苏军,集结了几十辆坦克,后面跟步兵,向我方冲来,试图夺回那辆坦克,但遇到我军的坚决回击。苏军无计可施,便开始用重炮,对我方江岸阵地轰击,并用布雷战车向我方江岸开阔地带布雷,以此对那辆T62坦克实施封锁。        傍晚,我们担架营2连接到命令:立即出发,去江沿阵地!我们已经是上过阵地的“老兵”了,因而准备工作很麻利:装上一挎包饼干,检查急救包,上车出发。不同的是,这次,我们已经剃过头啦!    (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剃光头。40多年后的今天,见到满街的光头,我总闹不明白,不上阵,剃光头干嘛?准备上钓鱼岛?)        这一晚,夜黑风寒,没有月光。到达江边无名高地后,接到命令:今晚,去给埋伏在江边的战士加固阵地。准备工作也简单,两人一组,运送原木。我自然和刘世威一组,选了一棵柞树,这木头最坚硬。临出发,刘世威坚持要带上那把伐木的大钢锯,说万一木头不够用,两人就到林子里,就地再伐几棵。他用手一盘把钢锯窝成个圆,拎在手中。他在前,我在后,柞木上肩,紧跟队伍,沿着山坡向珍宝岛悄悄行进。我们前面是一个连的战士,后面又是一个连,把我们夹在中间,是掩护我们的。        队伍眼看就要钻出灌木林,接近江岔的开阔地啦。突然,乌苏里江的江面上传来一阵巨响——钢铁履带在冰面上疾驰的声音,马达嚎叫的声音,立时使得原本寂静的夜晚疯狂起来,苏军的一辆坦克向我们冲锋了。坦克车巨大的灯光把我们的树林照得雪亮。难道我们被发现了?前面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战士的动作十分迅速,呼啦一下就消失在来路的丛林里。我和刘世伟扔下圆木,他手里的那把带锯却出现了问题——挂蹭着树枝,越着急越是拽不动,身后的探照灯来回地扫射着,嘎嘎的履带震颤着大地,好像要压着我的后脚跟了。这时,部队的营教导员和警卫员从后面紧跟了上来,“把锯扔了!”教导员低声命令着。他那沉着的语调,冷静有力的脚步让我的心一下平静下来,扭头张望,想看看那疯狂的坦克到底什么样?但眼前白茫茫的光线令人晕眩,我紧跟几步,不敢落后。        待我们返回无名高地山后,两个连已经集合好队列,听见营长在发火。那很像是电影中的场景,好在有惊无险,没有伤亡。        我们躺在单兵掩体里待命。一会儿,山坡下传来部队炊事员的招呼声,“老乡,下来喝米汤!”那声音很和蔼,带着浓浓的东北味儿。可怎么回事儿?我们剃了头了,还叫老乡?顾不得这些,炊事班从几里地之外挑来的热米汤,温暖着大家的身躯,镇静着每一个战士的心。        大约半夜时分,我们重新按先前的队形向江边前进。这次没遇到坦克的骚扰,顺利接近了江边,前面就是苏军炮火封锁区。猛然我们发现,乌苏里江对岸的半个夜空都红了,“卧倒!”我和刘世伟听到命令,立刻并肩趴在地上,心砰砰跳。可是好半天,心都不跳了,也没见什么动静。正在疑惑,轰隆一声,传来炮弹出膛的声音。片刻之后,夜空中传来刺耳的嘎嘎声,很像前半夜那坦克履带疾驰在冰面的轰鸣声,那是炮弹从空而降,撕裂空气的声音,极为恐怖。接着,一排排炮弹在前面落地爆炸了。啊,原来炮击是这样的。炮火沿着江边的开阔地从左向右轰击一遍,这是在阻止我方接近那辆T62坦克。几轮炮火之后,大家很快平静下来,我和刘世威趴在弹坑里,掐指计算炮弹飞行的时间:见到火光,12秒钟后,听到炮弹出膛声,再有4秒,炮弹降临、落地爆炸;光速可忽略不计,标准情况下声速为340m/s, 再根据这些天学到的军事知识判断:苏军炮兵阵地应该在对岸10—12里的位置。两次炮击间隔为15分钟左右,这就是说,我们要在15分钟内穿过前面的封锁区,但不必惊慌。        听到命令,我们就扛着木头在弹坑间迅跑,弹着点排列整齐,呈三角形,显然这炮兵还是训练有素!刚刚穿过炮火封锁区,就是我军设伏的阵地,好危险的地方,仅仅距离江面几米!        潜伏的战士趴在冰雪里,没有什么坑道工事,身下铺着一块白色的毛毡,身上翻穿着军大衣,白色的羊毛冲外,与周围的皑皑白雪融为一片。        我和世威轻轻地把那根扛了两里多地的硬柞木横放在一位战士的脸前,往积雪里使劲按了按,稳定后,悄声问了句,“可以吗?”那战士长得十分英俊,眉毛上、帽子上都挂满了冰霜,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目光注视着前方黑洞洞的江面,始终保持着准备射击的姿势。旁边的一位老兄低声冒出一句,“岛在哪?”他那同样帅气的小战士用下巴向前方指了指,“那就是。”前方夜幕笼罩下,几十米冰面的尽头,朦朦胧胧的一片丛林,死一样的静寂。我俯身还想为眼前的战士做点什么,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急切的说,“快回去吧,这儿危险!”        我们要往回撤了,我又看了一眼那根横在他前面的柞树,“太细了,真该扛一棵粗大的老树来,但愿明天的战斗中,能挡住飞来的机枪子弹!”我有些担心了。        四十四年过去了,我在前沿阵地遇到的这位不知姓名的战友,你可安在?和我一起的,我的同学刘世威已经去世了,剩下的那个,阵地上唯一带着眼镜的,是我,我时常会想起你!        当天夜里,我们排没有撤回五林洞驻地,而是留驻在距离无名高地不远的一道山谷里。这里山高,屏障了苏军的炮火;林密,隐蔽了部队的营帐。部队的帐篷比我们的帐篷搭的整齐,一排一行都很工整。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一个排的解放军战士奉命上岛了,我们就临时住在他们的帐篷里。每个铺位都很整齐,战士们的背包都打好了,齐刷刷地排列在床头。又困又累,我们和衣就睡。       不知啥时,天亮了。我找着眼镜戴上,半天才醒悟过来自己在哪儿。四周很静,隐隐听到帐篷外有人在低声抽泣。我叫上世威一同到帐外查看,只见三个战士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一支冲锋枪低声哭泣。他们的排长牺牲了,枪是排长的枪,全排伤亡大半,只剩下他们三人。原来头天晚上,苏军使用那辆坦克作掩护,分散我军注意力,乘机派工兵偷偷潜入岛上,在我方一侧安放了上千枚各式地雷封锁珍宝岛,只留下一条通道准备拖回那辆坦克。后半夜,这一排战士登岛潜伏时,中了苏军的诡计!好歹毒,追我们是假,掩护工兵是真,给我们玩了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三十多位战友昨晚从这座帐篷出发,上岛潜伏;我们从江边阵地返回,住宿在战友们的铺位上。黑夜中大家擦肩而过,没能见面,竟然永远不能见面啦!两棵大树间,熊熊的篝火上,吊着一个铁罐,罐中的水在沸腾,我热泪满面,不可自制。

张秋云 发表于 2013-4-13 15:26:24

一个排的战士,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就不见了大部分,战争真是残酷。

林伟 发表于 2013-4-13 16:04:54

先竹学长记忆清晰,文笔简洁,非常爱看!
秋云学姐的话也很值得深思!
现在客观地看,当时中苏的军事实力对比,如果真的爆发全面战争,中国人民承受的损失将是毁灭性的。用如此巨大的风险去做政治赌博,感觉有点像当下的朝鲜。

tanxianzhu 发表于 2013-4-13 22:27:20

张秋云 发表于 2013-4-13 15:2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一个排的战士,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就不见了大部分,战争真是残酷。

仔细回想,当时的感觉不是残酷,也不是恐怖,而是一种激愤和委屈。可能各位学友不会相信,很像小时候打群架,自己这拨的人被隔壁大院的大孩子们打得鼻青脸肿,一边哭一面盼着大哥回来帮忙报仇!

tanxianzhu 发表于 2013-4-13 22:50:23

林伟 发表于 2013-4-13 16:0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先竹学长记忆清晰,文笔简洁,非常爱看!
秋云学姐的话也很值得深思!
现在客观地看,当时中苏的军事实力 ...

林伟学弟所言极是,文革时的中国比当前的朝鲜横,比伊朗牛!"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上到底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连美帝都不怕,还怕苏修?可正是基于此,我们这些上点岁数的人,还真是佩服老毛!

刘蕴企 发表于 2013-4-13 22:50:45

这仗打的不只是为一个只有鸟才在上边拉屎的小岛,就是为了在大哥面前展示肌肉,打的鼻青脸肿也那什么。
那些捐躯的战士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们。

tanxianzhu 发表于 2013-4-13 22:58:40

tanxianzhu 发表于 2013-4-13 22:2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仔细回想,当时的感觉不是残酷,也不是恐怖,而是一种激愤和委屈。可能各位学友不会相信,很像小时候打群 ...

此大哥非彼大哥,穿越时空和蕴企聊天,美哉!

tanxianzhu 发表于 2013-4-13 23:08:03

刘蕴企 发表于 2013-4-13 22:50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这仗打的不只是为一个只有鸟才在上边拉屎的小岛,就是为了在大哥面前展示肌肉,打的鼻青脸肿也那什么。
那 ...

清明节前后写这几篇短文,就是因为心中总是放不下,以此缅怀那些为国捐躯的年轻战士。n

成卫国 发表于 2013-4-14 00:43:31

珍宝岛开战之时我正在济南军区服役,部队的一系列战备活动记忆犹新,谢谢谭哥,让我来到了前线。

tanxianzhu 发表于 2013-4-14 11:43:16

成卫国 发表于 2013-4-14 00:4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珍宝岛开战之时我正在济南军区服役,部队的一系列战备活动记忆犹新,谢谢谭哥,让我来到了前线。

谢谢卫国学弟喜欢。上次去参观郭大功的影展,跟马小卫打听你来着,不巧没能相见。我在朝阳公园认识了你的同学“三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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