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说:人的一生有很多巧合
银杏-又称白果树,寿命可达千年
银杏树啊……白桦林
黄立良
1963年7月初,我从东交民巷小学毕业,同年级女生陈青突然两次到我家来送通知,要我到帅府园中央美术学院去参加一场口语考试。就这样,命运让我同“北京外语附校”结下了姻缘。依稀记得那是周末的上午,当我来到“中央美院”后看到,院里已有许多同样年龄的少男少女。轮到考我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拿着一篇文章,让我朗读。还叫我复述了一篇短文。然后,又让我学着她的口型,练习讲出也不知道的哪国外语单词。
8月中旬,我接到了北京外国语学院附属外国语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学俄语,编入初一(四)班。八月底,我携带行李,来到位于和平门外南新华街2号的校园。醒目映入眼帘的是——茂密高大的银杏树,颇具特色的校园,宽敞明亮的教室,井井有条的宿舍。我就要在这里开始学习,开始住宿的中学生活,好奇和兴奋伴随着少年的梦幻启程。
初感俄罗斯
外语附校的校址,是原30-40年代的燕京女子师范大学,曾是人才辈出,享誉京城的著名女子学校。鲁迅先生也曾在此校任教,并为因参加反对北洋军阀统治,惨遭杀害的学生刘和珍,奋笔疾书《记念刘和珍君》。
当年12岁的少年的我,知道苏联,接触俄语,是从这栽种着根深叶茂的银杏树的校园里开始的。我们陆陆续续地看了不少苏联电影:M.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以悲愤的笔调为我们描写了十月革命前俄罗斯人民真实的痛苦生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少年保尔在朱赫来重拳下跌倒,那响亮的“爬起来,继续”的召唤铭刻至今。电影《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生动地向我们展示了惊心动魄的苏维埃政权争夺中的惨烈历史。父母书柜里的《毁灭》、《士敏土》、《复活》、《战争与和平》成为自己了解俄罗斯跌宕历程的窗口。苏联国家大剧院的《天鹅湖》让我认识了乌兰诺娃的优美舞姿,苏联红旗歌舞团的精彩表演使自己在嘹亮军歌声中感到震撼人心的力量,总政歌舞团回访苏联的报告会大讲“修正主义”的种种迹象,董行佶的配乐诗朗诵《海燕》使自己如醉如狂……
从社会、学校、家庭的各种不同途径,给自己全面认识苏联历史,丰富了解苏联当时状况,提供了宝贵的机会,有助于加深明确俄语学习的重任。其实,对苏联-俄罗斯的感性认识还可以追溯到更为久远的童年。那是在大连海滨浴场,父亲的同事——苏联专家抱着才五岁的我,向大海深处走去,本想教我学游泳,但不明事理的自己却大哭大闹,怕淹没在海浪里,正是这次事件,让我明白了俄罗斯人的大胆与豪爽,连儿童也无异的放手锻炼;正是这次事件,让我逐渐形成不惧风浪的性格,也逐渐练就了在江河湖海中自如击水的本领。
而更深刻的体会在课堂:来自莫斯科的年青女老师是我们的俄语教师,这为准确发音奠定了基础。可以说,她教授给我们的不仅有语言,还让我们以少年的视角来看待苏联人的一举一动。还有那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至今仍然难以忘怀。那气势磅礴的五种语言(汉、英、俄、西、法、)大合唱《国际歌》,俄语童话剧《拔萝卜》,俄语齐唱《青年近卫军》等,都是我们新年联欢晚会上的精彩节目,尽管当年我的俄语水准一般化,不具参加演出的资格,但是脑海中那动人心弦的场景却烙印般留驻。
中学母校仅有三年学业,(两年“文革”)连俄语复数语法都没有讲完,但是,仍然为21世纪自己迈向俄罗斯大地奠定了初步的基础。1968年初秋,当我依恋不舍的辞别那挂满金黄叶片的高大银杏树时,内心默默企盼童年梦幻的留存。
凝露的“外附”情
离开中学母校已经近四十年了,当初的少男少女们如今早已两鬓染霜,甚至有人离我们西行,但同窗数载的音容笑貌却让我们即便是偶然在街头巷尾相遇,也一见如故。在初一(四)班我同西班语小班的同学仅仅相处了2—
3个月后,就按学校的统筹安排定为初一俄语班。西语班的叶念伦曾经与我居住同一宿舍,说来话巧,尽管我赴俄罗斯多年,但是我们2006-8-1
在市签证处办公大楼的偶遇却一眼相认。在自己就读外语附校一年之后,小学同班的同学曾向实,小学同年级的同学华正正,亦即来到外语附校就读于初二法语班,加上在初三英语班的陈青,东交民巷小学的几个校友在中学再度同学,甚为庆幸。由于学校操场面积有限的原因,体育老师司徒带领我们校田径队,伴随清晨的星光,足踏含露的草径,不同班级的同学共同相约在校门口集合,从学校出发,沿着幽暗的古城墙跑步到前门。而归程的变速跑是一个电线杆间冲刺跑,另一个电线杆间再放松跑,如此循环,待返回和平门时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即便如此,我们在全市中学生的田径比赛中仍旧名落孙山,仅有华正正的百米进入决赛。在发黄相册里,一张135的黑白照片留下同好朋友孙凡智1965年在先农坛体育场赛后的并肩合影,那骨瘦如柴、醒目的一条条肋骨依然可见,又怎能获得优胜成绩呢?
记得在办公楼对面乐育堂的二楼大教室里曾展示过全校优秀作文,这同外语附校偏重于文科有关。当年印象最深的即高三俄语班王玲玲的作文。不但字里行间洋溢着独到之处,而且字迹透露出书法家的笔锋。乐育堂一楼楼梯间里,是学校的广播站,出于对朗诵的喜爱,我课余常去那里念念文稿。这些当初无意之中的稚气童雅均为后续的人生发展过程作出了铺垫。
“文革十年”让同窗情感经历了风吹雨打。因为与高三俄语班王玲玲、初二法语班韩X共同积极创办“逆流”刊物《挺进报》,“疯狂”反对“中央文革”,我在王府井大沙帽胡同的家里也受到了同学们的抄家。在一次同学聚会中,二十多年未曾面晤、从大西北调入京城的老同学,拉着我的手,动情地致以歉意。我感慨而复之:同学情谊为重。
1968年春季,随着分配来临,昔日同窗各奔东西。在内蒙古四子王旗下乡插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和外语附校同学们共处在同一生产队。逢年过节自己骑马扬鞭疾驰二十余里,去看望外语附校的同学。当年,怀念远在祖国四面八方的友人,必然要靠书信与遍布全国的同学联络。记得一九七四年的十二月份,在长沙铁道学院铁道工程系拙笔赋诗抒怀记述此情:
共 勉
数载同窗心相倾,
一朝握别倍伤情。
“雪树”寄由珠峰外,“云浪”荡自“野湖”滨。
壮怀浩浩袭寒月, 碧血沥沥书边心。
纵使难举鸿雁翅, 化作冰川启明星。
叙 情
搏浪击舟涛中倾,
壮辞京城豪天情。
“海南”插柳天山外, 塞北壮辞 “饶河”滨。
洒血挥汗影伴月, 承志继业现丹心。
雏鹰高翔任展翅, 鹏程复斜北斗星。
这两首拙诗记述了远在珠穆朗玛峰南麓初三英语班的王小华(曾在海南农场)、黑土地上的刘大北、大西北戈壁滩上的达明,与己万里之遥鸿雁尺素的情感思想交流。
外语附校的数载光阴更难以忘怀的是师生情,慷慨激昂口若悬河的阎鑫泉主任曾让我们对《学雷锋》运动如饥似渴。即令是全班同学贴大字报,语文老师李德馨仍旧面带微笑;数十年后的面晤依旧谅解少男少女们的无知。俄罗斯语言的教授由曾在“留苏预备部”待命的钱小楠老师担任了两年多,没有她的屡屡严格纠正,在俄罗斯“莫大”读硕士学位将是空想。
在内蒙下乡插队时,放牧牛群一年。每日清晨,踏着晨曦清莹的露水回家收工。正是这告别京城、离开外语附校的人生第一驿站,让自己感触到同窗、师生之情怀如同晨露般宝贵和清幽。
圆梦在白桦林
21世纪曙光来临之际,我踏上广袤的俄罗斯大地。在异国极为幸运的遇到同班同学
—— 在大使馆工作的李千、赴《普希金语言学院》进修的“北外”教授周天荣。当年求学外语附校的史实历历在目,而今我们无论工作还学习都已过知天命之年。就在此后,我经过“莫斯科大学”预科,取得“莫斯科大学”哲学系的硕士学位,后又进入了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于2007年春意完成博士学位的论文答辩。
俄罗斯广漠的土地,浩瀚的森林,静静的河流,经典的文学,感人的诗歌,屡屡让自己感到地大物博在俄罗斯的体现。而更不用说莫斯科带给我的心灵体验。
在“硝烟弥漫”的课堂,有几个来自美国的女生狂言:为何“三八妇女节”、“五一”、“五
.九(反法西斯胜利日)”,不上课,而休假?而美国这几天是工作日。并进而辱骂曾在二十多个国家授过课的俄罗斯老年女教授,引发了中国留学生们的义正词严的反驳,令其向老师道歉,向大家赔礼。
在百忙之中2001年六月、2002年九月底、2003年元月,分别到大使馆参加“建党八十周年华诞”纪念会,建国五十三周年国庆招待会,羊年春节晚会,让自己浓郁的领悟到回家的感觉。“每逢佳节倍思亲”,伴随着《辛德勒名单》如泣如述的旋律,登上大使馆礼堂的舞台,满怀海外游子思乡的凝重感情,含泪朗诵《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在其后的冷餐会上,一位素不相识的女生告诉我,这乡情诗意简直要使她落泪。是啊,单身一人旅俄,语言欠通、举目无亲、习俗不同、传统迥然,不少华人感到孤立无援,寂寞难耐,但自己却如鱼得水,乐此不疲,紧张充实,愉悦满怀。这首先源于对祖国母亲的思念和祝福。
2004元月在我国驻俄罗斯大使馆举办的——《留俄学生春节联欢会》上,我朗诵《我是中国人》。是的,我是一个中国人,我爱我的祖国,我关心她每一分每一秒发生的变化,我为他自豪,为他高兴,为他欢呼,为他担忧,为他落泪,为他而自强不息!对祖国母亲的情怀是难以用言辞描述的。世上有一种东西叫亲情,无谓来由,无谓原因,生生的纠缠,死死的交结,不避万里之遥,不畏风雪之寒。
在俄罗斯生活,收到当地友人们的热心关怀和无私帮助。我的恩师——国际儒学会理事A.卢基扬诺夫教授,
多年前翻译出版了中国传统文学中的《论语》、《中庸》,使中华儒家文化得以在俄罗斯弘扬。有人问他,
为何如此痴迷于这些,
连中国部分青年人也不甚追索的深玄理论时,他说,我来自远东地区,在那里耳濡目染了中华文明的厚重,如果能够说出来是什么原因,那就不是真实的,没有原因的原因就是答案。我的挚友——实用东方学学院第一副院长И.
寇成晶教授,
除了行政、教学、社会工作外( 兼任莫斯科汉学会负责人)
, 以每年一本书的速度,积极撰写出版汉语教科书,;一个人编辑、出版、发行,主办了全俄罗斯唯一的汉语教学杂志《汉语学习》。在学院庆贺12周年的晚会上,俄罗斯、阿拉伯、鲜、越、汉语节目中,汉语的《甲方乙方》片断,话剧《屈原》片断的演出,令人感慨深思
—— 文明无国界,汉语遍全球。虽则忙于研究所、两所高校、日夜奔波间,但播撒华夏文明之灿烂,乐哉幸哉;忆往昔,北雁南度乡思苦(旅湘一个甲子);看今日,燕山红场授课忙。故赋诗篇:
赠友人
异国他乡闻故曲,
夜深人静畅思绪。
少儿难品江中酒, 情见乎词若谷虚。
醍醐灌顶倾南渡, 羽随风迁荡北盂。
鉴往知来入佳境, 童颜鹤发留稚趣。
从上午10点到下午4点,参加“十月革命”八十五周年游行纪念会,人的心灵震撼。冒着初冬的飞雪,人们集合在十月革命广场,沿列宁大街,绕道克里姆林宫半圈,到国家大剧院对面的马克思塑像前集会。在列宁主义的故乡,游行全程10余公里,队伍中,一老一少格外引人注目。老人胸前是一份醒目的《中国》(Китай)杂志的封面,老少手中都是鲜艳五星红旗和前苏联国旗,而那少年仅有七、八岁啊。这难得的场面让我几次驻足拍摄。队伍中,还有一位拄着双拐艰难的缓步前行,什么在支撑他,仅靠拐杖吗?一幅标语牌作出回答:太阳从东方升起!朋友:如果你在当时当地,会有何感想?
要告知友人们的是:俄罗斯不光有——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美丽的、茂密的山楂树,还有那挺拔茂密的白桦林,随处可见、千姿百态、丰厚深邃、不可估量。
当我以10卢布(大约3元)从旧书摊儿买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时,Н.A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天之灵一定会气急败坏,这是心力交瘁之作啊!
而M.高尔基的全集(二十多本)在旧书摊儿才500卢布(大约170元)。这类事态令人深思。由表及里,看到我国各族人民今非昔比的生活,是否能扬长避短、持之以恒、百炼成钢,还需继续前行。
从1966年理当毕业升学到高中,至2000年迈进“莫大”校园,34年的光阴,自己随波逐流、辗转流离、择善而从,最终圆了童年的一个梦,这梦好长啊!如今,莫斯科的白桦林和松树、柳树、杨树、柏树联成一片,青翠而又繁茂,高大而又挺拔,壮观而又精美,婀娜而又浩瀚,在那无边无际的林海中一定会有棵扇型叶片、生长较慢、寿命极长、根深叶茂的银杏树……
草拟于京西寒宅
2006-8-
12
黄立良
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东亚文明比较研究中心研究人员
湖南省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特约研究员
莫斯科实用东方学学院汉语教师
北京手机:13120396564
宅:5184
– 9873
32 Nakhimovsky
Avenue, Moscow 117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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