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黄河
周志兴
五、中央电视台
凤凰卫视刚刚起步,在壶口这种地方搞现场直播是没有可能的。所以,中央电视台登场了。
其实,在策划之初,凤凰的高层就看到了这一点,就把中央电视台拉到了主办名单上,挂名的是中央电视台的文艺中心,当时的主任是邹友开。赵化勇台长亲自拍板决定此事。
令中央台的人想不到的是凤凰卫视借助飞跃黄河,更重要的是借助了中央电视台的巨大覆盖,极大地扩充了自己的影响,仅仅几年时间,就摆脱了“县级电视台”的帽子。当时,中央电视台一套、四套、九套节目都作了转播,而且重播了不止一次,真是弄得家喻户晓。柯受良的名气更大了,也勾起了许多人的冒险愿望或者成名愿望。后来吉县当地的一个小混混朱朝晖也驾驶摩托车飞了一遭,后来,还有骑自行车去飞黄河的,匪夷所思!
第一次和中央台的人到壶口,留下了深刻印象。
中央电视台文艺中心的著名编导张小海、周晓东等十个人一起到壶口实地考察,标志着中央电视台和我们合作飞黄项目进入了实际操作阶段。
为了让中央台的少受路途之苦,我们还特意安排乘飞机到西安,然后坐中巴到壶口。而我们过去常常是坐火车到太原,然后坐汽车经临汾到壶口。从临汾到壶口的山路十分难走,一路不知要转多少弯,常常会颠得反胃。
没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中午一点在西安下飞机就遇上蒙蒙细雨,为了赶路,没有吃中午饭,上车就出发了。陕西省旅游局派来了一辆中巴,司机是个老师傅,不知他的领导是怎么交代的,大概是因为车上坐的是中央电视台的人,尤其要保障安全,所以一路车开得特别稳,也特别慢。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老师傅已经多年没出车了。大概是因为平时稳重,特意派出来的。
这样,路滑,司机手生,到了洛川,天已经黑了。时间长了,车上又颠,很快把大家的肚子颠空了。车上是饿声一片。尽管原计划是在壶口晚餐,壶口的宾馆已经准备了晚饭,但算算时间,实在是等不得了,赶紧找饭吃。而当天正好听说(典型的道听途说)当地有饭馆卖病猪肉,我们怕外面饭馆不卫生,想方设法找到了洛川县政府招待所。
等饭的过程真痛苦。时过几年,我仍记得第一盘馒头上来时的情景:一盘大馒头上桌,十几双筷子同时伸过来,转眼馒头盘子空了。久在城市的安逸环境生活,这种吃法只有在书本上见到了。张小海吃了一个馒头后去上厕所,一会儿就回来了,看到桌上已经有了两个没留一点菜渣的空盘子,他着急了:“你们吃了什么菜,也给我留点呀!”
洛川县政府招待所的大师傅听说中央电视台来了大腕,都来看热闹,看着看着,有人冒出了这么一句:“你们是从北京来的吗?我们看是从灾区来的。”
这次到壶口是我第一次和中央电视台的人大规模地处在弱势地位合作。以前有过合作,如我在中央文献研究室时和中央电视台合作拍摄十二集专题片《邓小平》,那时我所在的衙门也还大,所以,基本是相安无事。
说实在的,我对中央电视台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他们聪明,敬业,能吃苦,反应快,总之,基本上都是人尖。
但这次合作真是有不同的感觉。凤凰卫视是刚出壳不久的丑小鸭,按照张小海的话,是县级电视台,当时凤凰卫视的国内公司神州电视有限公司总经理刘庆东,也是飞跃黄河组委会办公室主任,是股级总经理。中央电视台这次和凤凰卫视的合作,完全是对凤凰的支持。事实上也是这么回事,中央电视台出动全套的转播设备,甚至派了两架直升飞机,出动了100多人的转播队伍,用两个频道现场直播,没有说到过费用,真有点扶植小兄弟的味道。
但是,中央电视台还是中国第一大台,免不了有点牛气烘烘。我还记得第一次张小海给我打电话的情景:老周,我不知道你原来在什么单位工作,我们是中央电视台,前面是中央两个字,你懂不懂?弄得我目瞪口呆。
到了壶口现场,张小海递给我一部对讲机:“老周,你是总指挥,我给你一个对讲机,我什么时候叫你,你什么时候要到我这儿来!”我只得诺诺。
后来我知道,他们的这种态度不是对某个人,而是对许多人都这样。记得有一次在西安的唐城宾馆开会研究壶口的供电问题,当时是想从陕西的宜川县拉一条电缆到壶口,解决转播用电问题,宜川不愿意出这笔费用,涉及两个省的事,让陕西一家出是勉强了些。从实际考虑,当地也确实太穷了,可凤凰卫视已经出了太多的费用,也不愿意出这笔钱。会议就僵在这儿了。
我们不好说什么,已经花了陕西人民不少钱了,我们也挤不出什么油水来了,怎么办呢?
张小海站起来了,一脸的大胡子是他的标志。他倒是直来直去:“我们是中央电视台,前两个字大家都懂,我们是代表中央的。中央之后,就是电,说明了电的重要性,没有电,就不叫电视台了,也完成不了中央交给我们的任务。大家想一想,是不是很严重。”接着,他索性下达了任务:“宜川县的领导来了没有?来了,很好。你们一定要在5月30号前把电缆拉到壶口,耽误了就是你们的责任。”
全场哑然。
我身边坐着一位陕西省旅游局的干部,悄声对我说:“我给他接上吧,视,就是大家要看着我,台,就是抬起我来。”
议论归议论,总算有了定音的一锤。也许,张小海代表的就是中央电视台的一种工作习惯吧!
后来有发生了一件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
那是飞黄前最后一次彩排,在壶口边临时搭起的舞台上,副导演周小冬在导演最后的排练。小冬这个人,工作起来十分玩命,是个敬业的好导演。但是,他进中央台几年了,还是个“临时工”,没能解决正式编制问题,这是题外话了。排练现场有点乱,因为当地老百姓根本就没有机会见识到中央电视台的“腕儿”们。突然,周小冬发火了,在台上大声叫:当地领导在不在?有临汾地区的领导在吗?到台上来!马上到台上来!”
连着喊了几遍,台下站起一个人来,用同样大的嗓门喊:“我是临汾地区的副专员安永全,凭什么让我上去,你为什么不能下来?!”
谁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全场顿时僵住了。
张小海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了,他几步走到安专员面前,看了安专员几秒钟,然后对着安专员鞠了一个大躬,一字一句地说:安专员,我张小海记住你了。”
之后再发生了什么,我就搞不清楚了,但安永全一直是山西省的一个地级官员,我始终记得在第一次飞黄会议上安专员的话:“我叫安永全,保证飞黄的安全!”
后来,几年过去了,在《羊城晚报》上看到过一篇介绍安专员学习的文章,好像他是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学习成才的。这篇文章介绍他是山西运城地区的副专员。
说句实在话,中央电视台在飞越黄河中起的作用怎么评价也不过分,他们派了百人大队伍,带了全套的新设备,邀请了当时国内最著名的演员,还调来了两架直升飞机。记得他们当时有一个说法,这次飞越黄河的直播,就是为7月1日香港回归作演习。
而在壶口,信号的问题,电的问题,甚至住和吃的问题都难以解决,就说一个问题,壶口风沙大,而电视转播设备很娇气,怎么能保证设备不被沙子损坏就是个难题。中央台的人就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做了一台电视节目,可以说是创造了电视转播史上的一个奇迹。
六、飞跃
这一天终于到了。
1997年的6月1日,离香港回归祖国还有整整一个月。
这次飞跃黄河就是以迎接香港回归中国为名义举办的。当然我到今天也还没有彻底弄明白飞跃黄河和香港回归有什么关系,要是由什么象征意义的话,飞越失败了,我们的麻烦大了。但这并没有妨碍我卖命地去工作。记得有一回,累得我在办公桌下的地毯上躺着睡着了,大家突然找不到我了,还奇怪了好一会儿。
6月1日的壶口是个好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柯受良心情不错,到底是老将了,久经沙场。
主持人是四位,中央电视台的朱军、张政、周涛,凤凰卫视的吴小莉。这和中央台和凤凰台当时的地位也还相称。
舞台搭在了壶口瀑布的正中上方。尽管多花了不少钱,但在秦晋两省的中间,算是不偏不倚。
说起这个舞台来,还有一段故事。
原本我们计划是在壶口的山西一侧搭建舞台,这样成本低,问题是气势小,陕西方面的人要到山西一侧来观看,心理上有些不好接受。
中央电视台的人首先主张修在壶口中间,他们认为这样气势大,尤其是中央台调了两架航拍的直升飞机来,在空中拍摄壶口的全景,舞台上再有象征香港回归的紫荆花,将是十分壮观的。
陕西方面当然同意这个方案,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但是一下增加了许多开支,钱由谁来出?最后有一个妥协方案,由凤凰卫视垫付90万元,活动结束后,凤凰卫视、山西、陕西各承担30万元。
当然,到最后,山陕两省也没有出那30万元。不过,飞黄的巨大成功,已经让凤凰的管理层不在意这点钱了。
舞台就这么搭起来了。
6月1日的壶口,变成了这般模样:山西一侧是260多米长、五米宽的跑道,铁制的架子,厚厚的木板铺在上面,这条跑道从黄河边的路上开始,直伸向壶口瀑布;陕西一侧是铁架子和木板搭成的落台,上面堆满了纸箱子,这是为了让飞跃黄河的车能够安全落地的缓冲物;在跑道和落台稍前的位置,两省在黄河的结合位置,搭建了一个硕大的舞台。
说到这条跑道,还有点情节在里面。柯受良带来的台湾人都有些旧风俗,他们认为,女人上了这条跑道会不吉利,所以,再三要求女士不能上去,不管是多大年龄的,也不管是多大官。我们组委会又一位女士,因为工作上跑道看了一下,被柯受良的工作人员毫不讲情面地赶了下来。当然,生人上去也是不行的,由一回,我看到一个陌生人在跑道上溜达,还挎了一台相机,我就喊,谁啊,快下来!对方说:我是任达华。我真的孤陋寡闻,不知道任达华是何许人,于是我说,不管你是谁,都得下来。说给别人听这件事,好多人都笑了。
话题回到柯受良。
六月一日这天,大家早晨起来看到天还是晴朗的,也没有多少风,都高兴,以为老天卖了一个好大的面子,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天大的面子”,名副其实。因为天气好,今天成功有了把握。柯受良经历了几百天的磨难,今天是最后一博。他的心情应该是又紧张,又兴奋,其实还有点害怕。
不要以为他不害怕,站在呼啸的壶口瀑布边,看着水汽腾腾中几十米开外的落车平台,每个正常人都会害怕。飞跃过后大约一个多月,我陪柯受良到五台山还愿,在薛军副省长宴请我们的时候,柯受良拿出了一盘录象带,这是他当时在车里装了几个摄像头拍下来的场景。我看到,由于紧张,他的脸已经变了形,眼睛里流露的,是恐惧。小黑子告诉我们,当时,他真的很紧张。
没想到的是,老天爷一会儿就变脸了,太阳还在天上咪咪笑,但是风却起来了。
这当口,风是最吓人的。当车飞起在空中时,风力稍稍大一点,就会把车吹离落地点,后果不堪设想!
只好等。黄河河滩上,几万人在阳光下,在风中等待着,倒是不很着急,因为在舞台上,乡亲们难得见到或者说从未见到过的明星们正在演出,真唱假唱对他们说不要紧,要紧的是见到了明星们的真身,要紧的是柯受良是真的飞而不是虚晃一枪。
差不多到了上午11点钟,风刮累了,渐渐小了起来。小黑子抓住时机,披挂上阵。他站在车边,看了看满河床的人群,看了看黄河的对岸,迅速钻进车内,发动了马达。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到汹涌的瀑布发出骇人的鸣叫。
白色的三菱启动了,在钢管和木板搭成的跑道上,在黄土高原的黄土陪衬下,仿佛一道白光前行。距离瀑布越来越近了,激动的人们都站了起来。但是,不知怎么,三菱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嘎然而止。接着又倒回了出发点。
怎么了,全场一片议论。有人说,一定是一次试车,也有人问,出了什么问题?
许多人不知道,确实是出了问题。小黑子驾车就要飞跃的一刹那,突然发现档位出了问题,应该是四档飞过,结果不知怎么,档位停在了三档上。
在这次正式的飞越之前,柯受良作过多次的练习。为了拉到红塔集团的赞助,,他曾经到红塔总部的办公楼前做过一次摩托车的特技表演。因为摩托车起飞时的助力木板质量太差,柯受良当场摔倒,好在伤得不重。而驾驶汽车的练习,他做得更多,范围比较大的,面向观众的有两次,一次是在深圳的后街,这里是台商的集中地,小黑子在这里人气很旺。还有一次是在西安,在西安老飞机场的空地上,两次都成功了,而且都是用四档飞过的。因此,经验他是有的。这次突然没有换过档来,麻烦大了。
柯受良飞越黄河之前,凤凰卫视有几位司机因为经常在壶口一带活动,也看到了跑道的架设,有一年轻气盛的司机对我说,给我100万,我也能飞过去。柯受良飞越成功后,也有人问我,真的那么难吗?我看没多远嘛!
不错,我也曾经有这个感觉,在平地上,小黑子每次驾车飞过二三十米的距离,我在现场看,一点也不惊险。而真的到了壶口,站在跑道的山西一侧,向西岸的陕西看去,脚下是不知多深的沟壑,黄水汹涌,水气直扑打到自己的脸上,顿时觉得距离远了许多,没有胆量的人,恐怕看也不敢看。
难度就在心理素质上。很多人也许有能力驾一辆像样的好车,一闭眼飞过这个宽度,但是,当他在突然发现自己的车档位错挂后会不紧张吗?是急刹车?还是飞过去?他会把生死问题提前到刹车与否来考虑。而只要犹豫0.1秒,车就可能刹不住了,他也就什么也想不了了。
这时的柯受良,果断地一脚刹车,用力之大,使轮胎牢牢定住,车的惯性把轮胎变成了橡胶制成的刨子,把跑道的木板刨去了薄薄的一层。
白色的三菱车又回到了出发点,柯受良稳了稳神,有一次钻进车里。
全场鸦雀无声。
如果把近一年来柯受良一次次的预演和新闻发布会看作是炒作,那柯受良在现场的一放一收,简直是把炉火加大到了最旺,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道白光又开始闪过,只见白色的三菱飞速在跑道上掠过,在跑道的尽头,略略向上扬了扬头,好像是在向老天打个招呼,然后又低头向下,向着西岸的陕西方向落去,落在了对岸木板搭成的平台上早已堆起的纸箱中。
用了1.58秒。
人们突然又静了下来,几万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那堆纸箱子,白色的车露出了一个顶子。
其实时间不长,大概只有几秒,但是大家觉得时间好像凝固了,屏住呼吸,等着飞越的主角出来。
柯受良出来了,看起来情况不错,他微笑着招招手,那双刚刚把过方向盘的手,像是在点燃一堆炸药的引线,全场又一次沸腾了。
主持人张政冲在前面,按照计划,他应当是去采访从车里出来的小黑子,但是,哪里还上得去啊,安排好的献花者也上不去,全乱套了。后面的节目,不管是多大的腕,刘德华也好,任达华也好,一概都不演了,演员们也冲过来,争着和柯受良拥抱。
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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