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拾趣(五)
司徒双
2002年的惊喜缘于2月份摩洛哥国王穆罕默德六世访华。当永祥在摩任大使时,他还是王储,1992年首次访华是永祥陪同的。这次作为国君再来中国,我们早已退休多年,没想到江泽民主席为他举行国宴时,永祥被邀请出席作陪(永祥离任已9年多,好几位前大使只他一人受邀,看来是摩方特别提出的),而摩国王在钓鱼台国宾馆接见非洲和伊斯兰国家使节时不但邀请我们夫妇参加,更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陛下亲自给我授勋,授予阿勒维王朝骑士勋章(同时得此殊荣的一人为中国伊斯兰协会主席),此事令我们感动不已,一是我们离开摩洛哥已有九年之久,二是我本人在摩对外没有官方身份,只是大使夫人,不过是利用自己掌握的外语以及艺术史知识,做了力所能及的文化宣传和交友工作,竟然得到驻在国元首如此高的褒奖,实在是受宠若惊,而永祥九三年下任前,当时的国王哈桑二世(六世之父)曾授予他阿勒维王朝最高勋章大绶带,嘉奖他五年多任期间为促进中摩友好合作关系的贡献。这样一来,我们夫妻二人先后由摩父子两位国王授勋,在外交史上罕见,也是中摩友好关系中的一段佳话。
原以为这件好事到此为止,谁知到了5月份,摩洛哥王宫典礼局又专门通过摩驻华大使和我国驻摩大使通知我们,穆罕默德六世国王邀请我们夫妇出席他的大婚典礼,也就是说作为陛下的客人,我们将重访摩洛哥,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也让我们更深切地感到摩洛哥人民的情深义重。
摩国王婚礼原定于5月12日在南部名城马拉喀什举行,后因当时的巴勒斯坦危机(阿拉法特主席被囚困)一再延期并改在首都拉巴特小规模举行。为在家中待命,我们不得不放弃预定去埃及、土耳其和希腊的三国之行。7月6日清晨6时25分,正当我们要出发去北京站赴北戴河度周末时,突然接到我驻摩熊展旗大使从拉巴特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摩王宫礼宾官通知,穆罕默德六世国王大婚定于7月16日举行,让我们即刻准备启程。因摩方早已将往返机票给了我们,于是连忙购置出席婚礼的礼服、礼品,打点行装,于7月10日上午启程。乘坐的是法航波音777头等舱,正如其名称“宽敞空间”(法文“Espace”,英文“Space”
)所显示的,是个异常开阔的舱间,偌大的机舱中只有12个舒坦的座位,每个座位都有自己的小电视,还有一强一弱两个看书灯,最棒的是座位打开后便是一张相当宽的单人床,这些久违了的一等舱待遇(退休后自费旅行只坐经济舱),让我这一般在飞机上无法入睡的人也美美的睡了两觉,一下子便把时差倒过来了。和过去乘头等舱的经验相比,不但硬件日趋完善,而且还加上了个性化的服务,专有一位华裔空姐一路上关照我们夫妇(这个舱位里唯有的中国乘客)的餐饮及其它要求,细致周到,十分到位。法航还送我们每人一套全棉的休闲服和拖鞋(供机上穿用)。凡此种种,都令人对一等舱印象深刻,只是它的价位也同样惊人,让我们这种水平的自费旅行者一族望而却步。
谁知到了巴黎的奥利机场却发现情况不妙,原来机场人员罢工(民主制度一大弊端,老有罢工……),排队等了一个小时才通过安检,幸而此时遇见许多摩洛哥朋友,多是专程赶回国参加国王婚礼的皇亲国戚和上层人士,多年不见,却仍像刚分手一般倍感亲切,才使这一段等待不那么难熬。抵达拉巴特机场已是翌日凌晨,记得1987年9月9日永祥上任时我们第一次就是从这里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并从那时起与摩洛哥人民结下了不解之缘。正在百感交集之时,只见皇宫派来的礼宾官迎将上来,问候并接过护照办好一切进关手续,然后由皇宫指派在婚礼期间专门为我们两人服务的司机开车把我们送到首都最古老的五星级哈桑塔子午线旅馆,下榻豪华间,鲜花水果和酒水饮料一应俱全,午间到餐厅,各种美食任凭挑选,龙虾、烤羊、三文鱼、棕榈心、芒果、无花果、……应有尽有,此时只恨肚子小了。午休后在棕榈树下的游泳池里畅游,再到水按摩池里彻底放松,好不自在。一句话,当国王贵宾的感觉太棒了!
第二天(7月12日)是国王大婚的佳期,正式仪式于下午6时在皇宫广场举行。像往常庆典活动一样,广场后面正中搭就一个大台子,是国王及其胞弟的御座,两傍是临时搭建的彩棚,我们一下车便被礼宾官领到国王客人的贵宾席区,每个座椅靠背上都标有客人名字,因此入席时井井有条。我们坐在第二排靠前,第一排有国王堂弟、沙特亲王、阿富汗外长、卡扎菲儿子、塞内加尔总统公子等等,还有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和女儿乔西。克林顿父女就坐在我们前面,他们在我们之后抵达,克虽已下台,但仍满面春风地回身向所有人致意,很有风度。女儿乔西身着黑色低领晚礼服,披一条鲜红的披肩,衬出雪白的肌肤,十分娇媚动人。希拉莉未同行,估计还在生克林顿的气(莫尼卡丑闻)。说实话我也为这位两任美总统惋惜,才干和政绩(包括相貌)都属上乘,却因行为不检点,临卸任闹得个绯闻缠身,在全世界面前丢人现眼,太不值了。沙特皇室的王子们个个神高神大,他们坐在前面就像MBA球员一样把我完全挡住了,以至于后来新闻转播时就只看到他们,遗憾!幸亏永祥坐在克林顿后面,在电视上还能看到。阿富汗外长相貌堂堂,不仅端正,而且轮廓分明,很有个性,估计演个男一号不用化妆,这样俊美的外长实不多见。在贵宾席后面是政府官员的座位,有各部大臣、各省省长、三军将领,还有各界要人和各国使节。待人们都坐定之后,只听一阵阵的山呼万岁声,果然是六世国王和拉希德亲王登台了,全场欢声雷动,由此开始了历时三天的皇家庆典的第一幕——也就是按照摩洛哥婚礼习俗进行的哈迪亚(向新人献礼)以及表达祝愿的游行,首先出场的是在军乐声中举着火把前进的威武的皇家卫队,随着是各大区总督、省长及代表人物向君主表忠心并致意,古兰经学校学员的队伍着白色服装,这一方面象征着灵魂的纯洁,另一方面是表示对传递和平与宽容信息的圣经(指古兰经)的深情。紧接着是青年队伍,这一天全国有200对男女与国王同时结为连理。在成群的歌者后面的是身着民族服装的姑娘们,她们人人手持象征生命之光的蜡烛和撒满玫瑰花瓣的盘子,后者代表美好与和平。在她们后面是头顶一种传统银器(由一个大银盘和一个锥形银盖子组成)的男人队伍,这种银器造型优美,花纹精致(全部手工打造),单独一个已是光彩夺目,现在成百上千汇在一起,只见处处银光闪烁,极具喜庆效果,不由的令人联想到《天方夜谭》中描述的巴比伦式的豪华场面。在银器中盛放的便是礼品,比如有“天堂植物”美称的“亨讷”(henne),是婚礼时给新娘纹手用的,象征吉祥和温柔,椰枣则代表丰收和甜蜜,阿拉伯胶和檀香木散发出来自东方的神圣而微妙的香气……。紧接是载歌载舞的蜡烛游行队伍,这一习俗来自土耳其,摩酋长阿卜达比在访问伊斯坦布尔时对庆祝先知生日组织的蜡烛游行印象深刻,并把它引进到摩洛哥,只在穆罕默德五世国王被流放时暂时中止过,王室返国后于1956年恢复这一活动至今。最后是摩全国十六个地区各具特色的游行行列,表现全国的大团结以及人民与王室同喜同乐的密切关系,也是摩丰富多彩的民间艺术的大展示(服装、歌舞、作为礼品的特产……)。
广场上热闹完了之后,主人和一部分宾客便移师到利雅德王宫内继续欢庆活动,偌大的王宫庭院里也是按正中靠后高台上是国王及王室座位和两侧为宾客席安排,我们又是被安置在临近主座的贵宾席上,不过是男女分开。当我们分别在椅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时,欣慰之情倍增。与广场上布置得不同的是主座两侧呈斜坡状向上延伸的一排排座位上,整齐地坐着二百个身着绿色袍子、蒙着浅绿色面纱的新娘,因为按摩洛哥传统(尤其是王室婚礼),新娘是始终蒙着面纱的,这两百个新娘形成的一片绿色的海洋使人眼前一亮: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颜色有不同的偏好,比如西方的新娘着白色婚纱,象征处女的纯洁无瑕,中国新娘着装的传统为大红色,表示喜庆欢乐,而阿拉伯人一向酷爱绿色,认为它代表生命繁荣,(这可能与游牧民族长期在沙漠地区生活,特别珍惜绿洲有关)。王宫庭院两边外侧则是庞大的乐队和负责欢呼的妇女队伍(这也是阿拉伯国家共有的传统,只要遇到喜庆,便有妇女们按一种特定的旋律“悠悠”喊叫,中间还夹着特殊的卷舌音,可传递到很远处——很可能也是在人烟稀少的沙漠中生活遗留下来的习俗)。庭院中央和四周摆满了各种食品。其后主要节目是人们分别将新娘和新郎抬起来绕场“示众”
。(在一般婚礼中新人有时坐在一个大圆盘上,有时坐在一顶四面空空的矮轿子里,让人抬着“游行”
,这次新人坐的是个大圆盘)。据说此习俗的目的是让大家看清楚新人的面孔,在过去没有法律手续的时候,等于请众人作新人的证婚人。每当抬新人的队伍走过,乐队和“叫喜”队便乐声和人声一片欢腾,把喜庆气氛推上高潮。新娘仍是盖着头纱,不现庐山真面目。国王则眉开眼笑,喜气洋洋,在被欢乐的亲友(其中有他的弟弟拉希德亲王)抬着来回巡游时,频频向人群挥手致意。我们也向他摆手鼓掌,感谢他在我们离任九年之后仍如此情深义重的邀请。王宫庆典结束后市中心火车站广场举行大型演出,老百姓携老扶幼,倾家出动,如潮水般涌来,由衷的喜悦挂在人们脸上,因为自这位年轻的国王登基以来,其开明的决策已赢得不少人的赞誉,尤其是他明确提出男女平等的主张,自己挑选的是没有任何财势背景、出身平民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电脑工程师)的妻子,并保证只娶一妻,同时,新娘的照片早已登在报上,并被冠以皇家公主殿下的头衔,而过去的王后只被称作“王子们的母亲”
,老百姓从未见过,难怪这次的国王婚礼被视作摩洛哥走向年轻化和现代化的象征。他的爷爷穆罕默德五世被称为“解放者国王”
,父亲哈桑二世则是“统一者国王” ,而他被誉为“仁慈(慷慨)者国王” 。
因为庆典活动多在午后进行,我们这几天一起床就到邻近的穆罕默德五世墓地去散步,那里有拉巴特的象征——哈桑塔。建于十二世纪的哈桑大清真寺原为北非最大的清真寺(长183米、宽139米),不幸毁于十八世纪以里斯本为震中的一次大地震,从仅存的312根大石柱便可想见其宏伟的规模。清真寺正面的宣礼塔(名为“哈桑塔”
,我们下榻的旅馆因靠近它而得名)却奇迹般地保存完好(4米见方,高44米),塔身四周都有浓郁摩洛哥传统艺术特色的精美雕刻,整个五世墓建筑群庄重典雅,是我们在任时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但那时也从未有现在这样的闲情逸致,可以清晨迎着朝霞,在尚无游客的古建群中漫步,仔细领略穆斯林宗教建筑那复杂、严谨而又优雅的装饰品味。
三天庆典过去之后,我们便从旅馆搬回使馆小住,五星饭店虽然舒服且是国王招待,按说应该住的心安理得,其实不然,因为是高档消费,我们又是在这里的唯一中国贵宾,有专车侍候,小费自然不能少给(得给国家做脸),每天给打扫房间、餐厅服务(除自助餐外)以及司机等各种小费加起来,对我们的荷包来说就是个不小的数目,所以庆典一完,赶紧走人。
接下来的便是摩洛哥朋友们的邀请了。第一个请我们到家中吃饭的是摩洛哥外交大臣本·艾萨和夫人,永祥在任时他是文化大臣,应邀访过华并接待过我文化部长王蒙的访问,双边文化交流搞得有声有色,后出任摩驻美大使多年,回国后一直任外相。他在漂亮的新宅第接待我们,令我们十分感动的是那几天他其实非常忙——摩与西班牙正因为一个位于摩海域的小岛(莱拉岛)的归属发生争议,西班牙竟派出两艘潜艇和若干军舰对摩进行威胁,可以说是殖民主义嘴脸大暴露,欧盟也公然支持西班牙的立场,使局面一时变得十分紧张,就在午宴过程中,大臣的手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使我们很过意不去,但他十分诚恳地说:“你们是当时驻摩使团中最知名也是最有人缘的一对,人们永远记得你们……。”
紧接着是原摩洛哥国家银行总裁本纳尼先生和夫人的宴请。他虽然已下任多年,看来这些年的光景仍很不错:刚嫁了女儿,刷新了房子,换了新车,连夫人也有手机……。他的府邸只因紧靠着美国驻摩使馆,很不方便,有半面街道不通行。我们原来很熟悉的美国使馆,此时已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防御工事,外面设满路障,除里面美海军陆战队三重保安外,外面还有摩警察把守,真是铁桶一般,也可见这些年来美国树敌之多,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原住房大臣、摩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布夫达斯邀请我们去的是著名的皇家高尔夫俱乐部。因摩已故国王哈桑二世酷爱高尔夫运动,曾花巨资在首都修建了这个当时世界排名第二的高尔夫球场(占地48公顷,45个洞),摩王公权贵、富豪巨贾都趋之若鹜,记得我们刚到摩洛哥时就听人说过“想见国王,去高尔夫球场!”
眼下我们这位老朋友已从政府公职上下来,担任这一俱乐部主席,他亲自带领我们参观,并赠送我们二人各一套带俱乐部标志的球衫和帽子……,然后便是在他那深宫大院的私邸游泳池边为我们摆设午宴……。这位柏柏尔人(摩洛哥的原住民)的首领从永祥履任去拜会他的第一天就对我们异常友好,曾请我们去过他在南部苏斯的老家,在那里他盖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宫殿,后边还有成排成排的平房,当问及这些像招待所的平房的用途时,回答是为客人们准备的,可见其交往和好客的广范程度。苏斯地区的传统是男的外出谋生,女的守家,发了财便回老家盖房买地。苏斯人还以勤俭著称,这点与中国人很相近,他们之中很多人相信柏柏尔人的祖先来自中国(不是没有可能),因此对中国人怀有好感。我们这位柏柏尔朋友是在卡萨布兰卡经营纺织业发的家,记得在一次卡萨布兰卡国际博览会上,他来中国馆参观,我介绍他看玉雕,他随手点了六件(共约三千美元),连价都不还就买了下来,至今这六件玉雕还陈列在他主客厅的宝物柜里,此种种豪爽之气都给人以深刻印象。
摩首任驻华大使兹尼贝尔遗孀的晚宴更是充满亲情,她丈夫原来是哈桑二世国王的御医,六十年代初两国建交时出任驻华大使,翻看他们家的相册,全是与我国第一代领导人的合影,从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到外交部初期的负责同志,令人倍感亲切。由于这位大使过世很早,所以后来逐渐被遗忘。1987年永祥上任后我们通过各种途径才在卡萨的一个公寓楼里找到了他们一家,之后建立了往来,每年国庆招待会都给他们发邀请,老太太总带着儿女和孙辈来。这次我们和在任的熊展旗大使夫妇一同去赴宴,争取让这种难得的友谊长久地延续下去。
曾任过议长的本·布什特家在大西洋岸边一个有特殊小气候的地带,因为我和他的夫人是好朋友,过去常自己开车往访,对他家的热带花园特别钟爱。这次我们应邀去作客,碧绿的园林里景色依旧那么招人喜爱,各色鲜花盛开,夫人仍那么娴静温雅,只是她难过地告诉我们,丈夫得了忧郁症,已有半年不肯走出房门。这个消息令我们吃惊不已,因为这位出身菲斯(摩古都)名门望族的大个子,原来生龙活虎精力过人,业余爱好是打猎和经营农场,曾自己一个人在马拉喀什种植葡萄,还请我们去参观品尝过他培育的果实……,怎么几年不见会判若两人?真是世事难料。
农场主基佐弗夫妇的午宴摆在花园中的帐篷里,在绿叶红花之间,小凤徐徐吹来,令人再次感受到地中海式气候的得天独厚——尽管是盛夏,阳光明媚,却不会有像火炉般干热,不愧为世上最佳气候。出席作陪的有摩巨富之一哈卡姆家族的米歇尔·哈卡姆夫人,她是使馆对门邻居,很有学问;还有加拿大驻摩大使夫妇和前摩驻加大使约里奥夫妇,后者以幽默著称,妙语连珠,整个聚会在十分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度过。
本来从旅馆班师回使馆后决定在使馆搭伙,谁知天天,不,基本上是顿顿有人请,竟未在食堂吃过一顿饭,而且直至我们离开,邀请仍然不断,好像我们不是已走了九年,而是昨天刚走一般,这样的情意,令我们感动不已。这或许应验了前面提到的布夫达斯的一句话,他说“你们今天收获的,就是你们过去播种的。”
更意想不到的是,过去我每年组织过的儿童活动(放映中国卡通片,玩游戏,少儿表演,送小人书等)至今还为夫人们津津乐道。在宴请中,商人柏尔尼夫人说“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了,但还记得去中国使馆作客的快乐时光。你当初做了我们几代人的工作,孩子们都记得你。”
摩中友协主席阿赫尔丹的夫人一见面就说:“我的女儿们让我代她们问候你……。”
原侨民大臣哈达维设家宴款待我们的时候,他的长女莱拉(现在已是大学建筑系学生)说当初来参加儿童活动时我给她起的中文名字仍保留至今。这些愉快的回忆又把我带回到十几年前那些忙碌而充实的日子里,看来那时花费的精力和时间都是值得的,人们之间的友谊也就是从这一点一滴建立起来,流传下去。
回到熟悉的使馆官邸,百感交集。我们在时永祥让沿院墙栽下的爬藤长势喜人。会客的大厅扩大了,布置得大方实用。唯一可惜的是官邸楼前那两株参天大树被“剃了头”——把上面最漂亮的树冠砍掉了。在使馆居留期间,我们每天早晨还像过去那样到后面的树林散步,没想到看门人还认识我们(那时常给他点万金油),热情前来招呼。另外,一到使馆的第一件事还是老规矩:哄狗。长期以来,凡到使馆住宿之人可先不拜会大使,但得先拍好“狗”屁,即要喂几条狗吃食,同它们先搞好关系,否则出楼一定挨咬。记得我们在时狗最多,曾有五条,其中一条德国狼狗最凶,叫“傻虎”
,其余有“小虎” 、“二黑”
、“花花”等等,夜间它们在偌大的院子里转,是极靠得住的警卫(中国使馆的狗凶全拉巴特有名,小偷不敢光顾),现在还有三条,保持着足够的威慑力量。
这次回使馆还遇上中国艺术团(煤矿文工团的班底)访摩,几十位多才多艺、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来使馆联欢,顿时使全馆充满喜庆气氛。对我来讲最过瘾的是又跳起满场飞的华尔兹。记得十年前也就在这使馆大厅的新年晚会上,一曲快三步我竟接连转晕了三个小伙子!十年过去了,心仍未老,听见好音乐脚就痒痒,这大概是天性,改不了了。还有好玩的是艺术团让做一种游戏,叫三对夫妻上前来,每人给一个小条子,上面有四个问题,分别是问最爱吃什么?喝什么?最喜欢什么颜色和最不爱干的活儿。男女双方背对背填写,男士说自己,女士说丈夫。如果两个人给的答案相符,说明这对夫妻相互了解。三组中只有我们两人答案相同——永祥自己答的和我对他的评价完全一致:最爱吃肉、喝酒,喜欢蓝色,最不爱做饭——真不妄四十一年夫妻!第二组答对两题,第三组竟没有一个答案能对上号。当然这只是个游戏,最主要的是那晚玩得十分尽兴,也是给旧地重游平添了不少情趣。
按预定计划,出席国王婚礼并在摩会会老朋友之后,便启程去西班牙。西班牙是摩北部近邻,从最北面的丹吉尔乘船过直布罗陀海峡便径直抵达西班牙南部,当年在任时就很想到那里看看几个著名的城市和古迹,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成行,这次总算如愿以偿。此时唯一的困难是正值旅游旺季,从网上查,我们想去的地方,旅馆全部爆满。原摩侨民大臣说,有一次他们全家驱车去找不到旅店,只好开车到山上才找到住处……。我们听了着实有些担心,怕真要露宿街头了。但这点困难却动摇不了我们的决心,经打听知道从拉巴特有旅游大巴直达西班牙的格林纳达,既便宜又快捷(大巴直接轮渡过海),我们就选择了这种最大众化的平民旅游方式,谁知赶去长途汽车站时太匆忙,竟然少带了一件行李,马上回去取,幸而这里的大巴发车不准时,总算没有误事。大巴很舒服,与北美的“猎犬”(Grey
hound)相比,只差没有车上厕所。沿大西洋北上,只见蔚蓝的大海与碧绿的林木和村庄城镇交相辉映,构成一幅美丽的北非风情画。到了摩北部最大港口丹吉尔,旅客全部离车,先通过西班牙在那里设置的海关入境(我们因拿到一年申根多次出入境签证,所以非常方便),然后乘名为“欧洲渡轮”(Euroferry)的大船过海,船舱里宽敞舒适,待船体平稳驰入大海,已是万家灯火,景色虽然迷人,但未能见到直布罗陀海峡的模样。渡船抵达西班牙的阿尔黑西拉斯港后,我们才弃船重乘随船抵达的大巴继续赶路,午夜近三点终于来到格林纳达城,也就是我们这次西班牙南部观光的第一站。算来我到西班牙已是第三次:第一次是1986年从巴黎乘火车南下,先访北部最大城市巴塞罗那,对怪才高弟设计的圣家族教堂(至今未完成,只有几个尖塔,无顶)、花园、宅第和别出心裁的楼房阳台栏杆印象深刻。他这些离经叛道的设计尽管多不为同代人接受,但历史还了他一个公道,现在他已是世界建筑史上留名的大师级人物。巴塞罗那另一个令人难忘之点是其活力。它是西班牙的主要工业城市,这里的人常说“北方(主要指巴塞罗那)在生产,南方在玩乐。”
记得我曾应邀在那里的剧院观赏一出法国歌剧(正是曾来华指挥“卡门”的法国指挥皮利松执棒)——Manon la
Source,散场时已是午夜过后,只见著名的步行街Las
Pampas上人头攒动,像过节一样热闹。原来这里人有午睡的习惯,午休时店铺都关门,下午四点之后人们才又开始活跃起来直到深夜,民众这种夜猫子的习惯我们已在多个地中海沿岸城市领教过。那次旅行除北部还去了中部的首都马德里,市中心广场上硕大的塞万提斯塑像以及无处不在的唐吉柯德和他的仆人邦却的形象都告诉人们已来到西班牙文豪的故乡,金碧辉煌的马德里皇宫中最吸引我的是其中布置十分雅致的中国室,布满四墙的青花式瓷片和各色瓷瓶、屏风把整个房间装饰得一派东方味道,这正是我当时正在撰写的博士论文研究的题目——中国对欧洲十七、十八世纪装饰艺术的影响(当时刮遍欧洲的“中国风”
。不过比皇宫更精彩的是著名的普拉达博物馆,尤其是里面两位西班牙大画家维拉斯格斯和戈雅的作品让我大饱眼福,我特别喜爱戈雅笔下的西班牙风情,无论是媚妩的少女,年迈的老妇,行将就义的革命者,都张扬着个性,充满活力,神气活现。在普拉达博物馆边上还为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反战主题)专设了展厅,我虽然对这张画并不陌生,但真正站在这巨幅原作面前,立刻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名为格尔尼卡的这座西班牙小城在二战中遭到毁灭性轰炸,当时人们惊恐万状的情形,由于画家利用变形和夸张的手法着力表现,令每一个亲身经历过战火洗劫的人都产生强烈的共鸣(我生下来两岁抗日战争爆发,整个童年都在逃难中度过,自然有不少感触)。距马德里一小时汽车路程的小城托莱多是一个中世纪味道浓厚的古城,位于高坡上的城堡和教堂、修道院以及铺着小石块的狭窄街道,都完好保留着旧时模样,难怪电影《唐吉柯德》就选在这里拍摄。托莱多还是著名画家格里克(El
Greco)最后居住的地方,这位原籍希腊(El Greco 愿意为“希腊人”
)的画家选择了在西班牙的托莱多定居。我专程去参观了他的故居,在简朴的小屋(和比利时的弗莱芒画派大师鲁宾斯的豪宅成反比)里,挂着他那张著名的《公爵的葬礼》的大幅油画,尽管我觉得格里克的风格有些沉闷,线条过于修长,但是他的写实精神在当时仍是值得肯定的。九十年代初我和永祥因公从摩去西属拉斯帕尔马斯(加那利群岛的首府,那里有美丽的海滩,洒满阳光,是北欧人趋之若鹜的度假胜地)时,又曾顺便再访马德里和托莱多,但托莱多以南则从未涉足,故而这次两人背着行囊就是专程来填补这一空缺的。从资料上看,西班牙南部有两部分最值得去,一是靠地中海的著名马拉加海滩,另外则是塞维利亚地区反映伊斯兰艺术和基督教艺术完美结合的几处典型建筑,计有格林纳达的红堡,科尔多瓦的清真寺大教堂和莫里哀的喜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的故乡塞维利亚城。我们这次选择的是后者,第一站为格林纳达,本来没有订到旅馆忧心忡忡,幸而我们在乘坐的大巴(CTM)上遇到一位美籍菲律宾姑娘,她在格林纳达教英文已有半年,对这个小城十分熟悉,热心为我们介绍当地情况及各种窍门。大巴是清晨三点抵达格林纳达长途车总站的,这里宽敞明亮又整洁,与拉巴特的有天渊之别,可见西班牙加入欧盟之后现代化进程之加速。我们在候车室忍了几个小时,待车站人员上班、购妥去下一站科尔多瓦的车票,便乘上第一班公交车去到市中心,并按那位姑娘的指点,在主干道(Gren
Via)旁侧的小马路上,找到一家便宜的家庭旅馆,带洗澡间、有热水供应的卧室只要25美元一天,(我们有时也觉得很有意思,在任上时为了国家的体面,只住四、五星级的饭店,自费出游从来只找无星的旅馆,虽然舒适程度不能同日而语,但从解决问题的角度看,并无多大差异,就像过去一到使馆便开奔驰车,回国休假时则蹬上自行车满街转,也别有一番情趣,所以只要心理上没有什麽不平衡,物质条件的好坏对心情并无影响)。一放下行李,顾不上一夜缺觉的疲劳,马上按导游图的指示,乘车上山参观红堡(la
Alhambra),幸而去得早,原来每天只卖200张门票,去晚了就要白白再等一天。因为8点便来到这里,所以三个主要景点一个不漏地都看到了,有的还细细看了两遍。要了解红堡乃至科尔多瓦清真寺大教堂的价值,还得追述一段欧洲与北非阿拉伯人之间的历史:公元七世纪,阿拉伯人入侵欧洲南部,一直打到法国的普瓦提埃,被后来称为“矮子丕平(Pépin
le bref)”的法兰西皇帝抵御住,退回占据西班牙南部达七个世纪之久。当时的伊斯兰文化比他们的基督教敌人要发达,在两种文化的相互交融中产生了被称为西班牙-穆斯林艺术(Hispano-Muslim
art)。从13-15世纪(1238
-1492)统治安达露西(阿拉伯人占领的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的省名)的是最后的伊斯兰纳斯里王朝,正是这个王朝的苏丹们选择将11世纪建在一个小山峦(Sabika
Hill)上的了望塔,逐步改建成一个兼作防御工事的城堡与王宫,使其成为纳斯里艺术的最典型代表,并与科尔多瓦的清真寺大教堂一道,被公认为欧洲最杰出的伊斯兰建筑。
红堡这一宏大的建筑群原来包括四部分,即位于最高处的防御工事,老城(为王宫服务的工匠等老百姓居住区,也位于“上红堡”区),宫殿(属于苏丹的有五座,其他有的已成废墟)以及一个带流水阶梯的大花园。其中最值得欣赏的便是苏丹的宫殿,尤其是著名的“狮子大厅”
、“国王大厅” 和“巴尔卡廊”
。我们在多个阿拉伯国家已见过不少精美的伊斯兰建筑装饰,但这里皇宫雕琢图案的玲珑剔透,马赛克镶嵌的千变万化,其细腻华美的整体效果,令人叹为观止。阿拉伯民族对古代数学的造诣是世界公认的,在这个基础上,那些无名的工匠们可以构思出无穷无尽的几何图案,把看来简单的建筑,小到一个窗框,大到一座穹门,都装点得如同名贵的珠宝般赏心悦目。其间人们还可以在多处辨认出“真主最伟大”等阿文字样。尽管皇宫中的家具用品已荡然无存,石膏雕也破败退色,但纳斯里王朝苏丹们的信条似乎比物质的东西更流传久远。
老城如今只剩下几座老房子和小作坊的遗迹。王宫之外最值得一游的是花园,它依山而建,成斜坡状,故可以作出层层叠叠的流水阶梯,规模十分壮观,光走一趟都得个把小时,其间奇花异草,各种造型的绿树墙把院子布置得如迷宫一般,漫步在这绿色的乐园之中,是我们此次西班牙之行最畅快的时光之一。离开红堡之前的最后一个节目,是爬上城堡最高的了望塔,俯瞰全城,在茂密的树丛之外,远远可以看见达洛河,真是名副其实的居高临下的要塞。下得山来已是下午,找了个中餐馆解决午饭之后,稍作休息便连忙去参观著名的圣母大教堂,比较少见的是参观这个并没有什麽特色的教堂每人还必须付两个半欧元的门票,实在不值,倒是沿小石子铺就的中世纪小街前行,发现不少很别致的传统民居,在小小的街心广场上的咖啡小食店里,坐满了悠闲自在的顾客,估计这些人的收入远比不上那些整天忙碌奔波在大都市中的人们,但他们肯定活得轻松快活得多。
晚上回到旅馆的最大愿望是好好睡上一觉,因为前一夜赶路没睡好,当天从清晨上山参观,一天下来共步行了十几个小时,可惜这一愿望落了空,原因是我们住在市中心,大街小巷里人们的喧哗声,摩托车轰鸣而过的刺耳声不绝于耳,一直闹腾到清晨快4点才稍稍平静下来,让我们再一次领教了西班牙人夜猫子习惯的恼人程度!
乘大巴去科尔多瓦的路上是一望无际的橄榄林,令我想起突尼斯的景致,除此之外便是小麦和向日葵,一派富饶的田园风光。进得城来只见这座安达露西省的首府整洁漂亮,建筑都十分规整雅致,到处是街心花园和绿地,感觉十分畅快。我们一下车在车站寄存行李(换两元硬币插锁眼,取下钥匙便可走人),然后即刻去咨询中心要路线图,了解交通情况(这也是我们自助旅行的重要经验,在发达国家,每个城市的机场、车站、火车站等都有咨询中心,那里的工作人员会详细告诉你每个景点的位置及最佳乘车路线,还会应索免费给顾客提供精美的导游图……),这次与别处唯一不同的是工作人员竟然不讲任何外语,故而我那二把刀的西班牙语派了大用场。问清情况后我们便乘公交车径直来到这里的主要景点——清真寺大教堂,它被确认为是在西方建造的第一座清真寺,同时是世界上最杰出的清真寺之一,与红堡并誉为西方最卓越的伊斯兰建筑。
由于历史原因,这座经历了由基督教堂变成清真寺又再恢复为教堂的宗教圣殿,在建筑史上成为多种风格演变的明证。
据史料记载,是阿卜杜·拉赫曼一世(756-788)在一座基督教教堂的堂址上兴建起这座清真寺的,使用了原教堂的大部分材料,主楼的修建用了7年时间,共有11个殿堂通道,这里最令人目眩的是那上千根分别来自罗马、拜占庭和迦太基的大理石柱,柱身和柱头包括希腊-罗马式、埃及式和西哥特式(wisigothiques),上面的壁柱及利用拱形曲线建成的重叠的连拱廊(或盲拱廊),形成无数扇半圆拱门,半圆拱全部使用石或砖砌成的红白相间的条状装饰,人们置身于这样壮观的石柱与拱门组成的“柱林”之中,犹如进入一座柱廊迷宫,而红白相间的半圆拱又赋予大殿一种特别柔和细腻的光线,使它绝对与众不同。
阿卜杜·拉赫曼二世(821-852)统治时的科尔多瓦迎来了和平与繁荣的时代,此时清真寺向南扩展,增加了六进开间,后来的阿尔·哈卡姆(961-976)又扩建了十二个跨度,其中包括基督教堂的穹顶以及指向麦加朝觐方向的面壁,上面有华丽的拜占庭镶嵌画和赞美哈里发(Califa,伊斯兰教先知继承人)的铭文(刻于965年),但最重要的扩建工程完成于阿尔·曼苏尔时代,为的是显示他执政期间的实力。
由阿卜杜·拉赫曼三世修建的有宣礼塔和桔子园。宣礼塔从16世纪(阿拉伯人撤退)以后改建为钟楼(17世纪完成),安排得疏密有致的六层阳台栏杆一直延伸到塔顶,四层上的三个大钟(中间的大,两边的小)开宗明义地向世人宣告这里已是基督教的天下。桔园在13世纪以前种的是棕榈,15世纪才开始种橙树,18世纪后加上了橄榄树和柏树。
大教堂的耳堂始建于1523年,17世纪初完成。这部分建筑反映了16世纪到17世纪的所有风格:西班牙-佛莱芒式的小连拱廊和拱穹,文艺复兴式的园穹顶,早期巴洛克式的祭坛和主讲台的穹顶……。雕刻精美的桃花心木的祭坛神职祷告席是18世纪塞维利亚著名工匠的作品。
顺便提一下,离科尔多瓦6公里处,19世纪发现的“明亮之城(Brilliant
City—Medina Al Zahra)”
据考证为上述阿卜杜·拉赫曼三世修建的皇城,风格和大清真寺一样,在那里他竟使用了四千根大理石柱,六千个石座,由四百只骆驼和一百匹驴子负责运输建筑材料,一百万穆斯林和奴隶干了四十年才建成,目前发掘的仅是该城的十分之一……。这是伊斯兰统治欧洲南部全盛时期的辉煌见证。所幸的是从费尔南德三世完成其基督教占领之后,尽管大清真寺改成圣母玛利亚大教堂,但里面伊斯兰风格的建筑并未遭到破坏,只添加了主要为文艺复兴和巴洛克风格的装饰,使它成为一座融汇以上三种风格的艺术瑰宝,堪称各种文明相互包容相得益彰的出色典范,也雄辨地证明那些只知排斥异己的狭隘极端主义分子——如阿富汗塔利班炮轰大佛造像的所为,是完全违反时代进步潮流的野蛮行径。
与清真寺大教堂相比,随后参观的阿尔卡扎尔基督教王宫就逊色多了,那是阿尔丰索十一世于1327年下令修建的皇家住所及防御工事,整个城堡上建有三个哥特式了望塔。入口处引人注目的是一口雕刻精美的罗马时代(3世纪)石棺,由此通向一间饰有罗马时代(公元2世纪)镶嵌画的起居室。这座宫殿最诱人的应数它的花园,分为上下两层,中间有水池相连,园中种满棕榈、柏树、橙树和柠檬,中午我们就在橙树园中听着大教堂的钟声进餐,别有风味。下午来到议会宫,在阿拉伯式古色古香的庭院里欣赏西班牙式吉他的演奏,在阿拉伯风格的场景中欣赏地道的西班牙音乐,再次感到两种文化交融的美妙效果。五点赶到汽车站乘六点的大巴赴塞维利亚,只一个半小时便抵达目的地,赶在咨询中心关门前五分钟要到了该市地图,问明了需看的景点以及家庭式旅店(pension)的地点——犹太人居住区Santa
Cruz,路上随便和一对当地人闲聊,这对热心的西班牙人竟亲自把我们送到要去的地方,那是一条条小街,里面到处是pension的招牌,选了一家条件较好的,也是25欧元拿下,在小街中心广场就有很多饭馆,我们也像当地人一样,找了个树荫下的桌子落座,微风徐徐,情趣十足(气候好,人们都愿意在户外就餐)。由于看错了菜谱,按价点几样小吃,却上了正餐菜肴,结果“買单”时多付了十倍价格,大呼上当,但为时已晚,只得充了一次冤大头!这一夜睡得又香又甜,因为我们选择小巷里的小院落,安静得连蚊子声都没有,清早起来顺着街巷漫步这著名的犹太人聚居的老城区(属该城主要景点之一),只见房子都很整齐干净,从大门可瞥见里面别致的小院,不像常见的阿拉伯人老城那么拥挤杂乱。在一家旅游品商店里,我们看到带各种风格图案的日用和观赏陶瓷,从一个角度反映出这个曾经先后由各种不同民族光顾过的地方——从早先的腓尼基人、罗马人到后来的阿拉伯人、信奉基督教的欧洲人,在漫长的历史熔炉里留下的各自不同的种族和文化的印记,从而形成一种多元的如马赛克镶嵌般多彩的艺术,就像在这里并存着古罗马的墙垣,伊斯兰的宫殿和清真寺,基督教的修道院和教堂一样,这样丰富的历史内涵,如何能不让人神往?穿过旧城来到闻名遐迩的圣母玛利亚主教堂,它出名的原因一是西班牙最大教堂,二是哥伦布的遗骸安葬于此,令人失望的是,由于年久失修,陈旧不堪,唯一的特色是它的伊斯兰化的钟楼(很有可能原来是清真寺的宣礼塔)。之后来到西班牙广场,惊喜地发现宏伟的宫殿和宽大的半圆形柱廊,其规模和气势都大大超过在罗马所见的同名广场,原来这是为一次国际博览会专门修建的最代表西班牙特色的建筑群,就像1899年的巴黎国际博览会成就了艾菲尔铁塔的名声(至今成为巴黎的标志)一样,这个广场上精彩的设计也成为人们了解西班牙的一扇窗户。至此我们的西班牙南部之行便告结束,对两种文化交融而成的安德露西亚风情有了切身体验和感受。从摩过来费用十分有限,(三个城市全程大致用了四百欧元左右)可谓用最低消费还了我们一个大大的心愿。
由于我们的行李留在驻摩使馆,所以仍从西班牙南部港口阿耳黑西拉斯乘船返摩,此时正值暑假,有约150万摩旅欧侨民要返乡,故而去丹吉尔的船票十分紧张,传言有人曾在港口等几天都无法过海,我们此时灵机一动,想起前摩国家银行总裁本纳尼夫妇多次邀请我们去他们在地中海滨的别墅度假,度假村就在休达港(西班牙占领摩的一个自由港)旁边,于是立即决定改乘去休达的船,启航时恰值傍晚,夕阳映照下的直布罗陀清晰异常,这一雄踞欧洲最南端的小山原名应叫“塔里克山”
因为 “直布罗(Gibral)” 是阿拉伯文的 “山(gabal)”的变音,而“陀(tar)” 是阿文“塔里克(tarik)”
的简略。塔里克者正是当年阿拉伯人攻取西班牙的军事统帅,传说当大部队一登上欧洲南端这个小山之后,他便下令烧掉船只,对士兵们说:“你们身后是大海,前面是安德露西,何去何从,自己抉择。”
因为绝了后路,士兵们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一举拿下了西班牙南部,时过境迁,这里后来成了英国殖民地,并至今拒绝把直布罗陀交还给西班牙(西班牙在坚持收回直布罗陀的同时却霸占着摩洛哥的休达和梅利利亚港,前不久还为摩海岸边的莱拉岛陈兵耀武,这些赤裸裸的老牌殖民主义者不知还要横行到几时?)。别看直布罗陀这个地方只有两个纽约的中央公园大小,但却是控制海洋的最佳据点之一,天气好时从山上可看到三国、两洲、一海、一洋——它背靠西班牙,面对摩洛哥,远眺英吉利,水上东扼地中海,西揽大西洋,设在山顶上的超级大炮射程可达28公里,击中任何一艘打算进出地中海的船只。在这个弹丸之地上连接两个地点就得挖地道,故那里的隧道又多又长,直把一个直布罗陀山变成了一块千疮百孔的干奶酪。环绕直布罗陀山脚一圈只需15分钟,由于地盘太小,公路与飞机跑道交叉,所以当局告诫人们开车时千万不要闯红灯,因为前方绿灯很可能是给一架飞机放行。由于英西关系紧张,西班牙很久以来就封锁了通往直布罗陀的陆上通道,出租车不能直接开过边界,而且还需办妥英国签证,因而这次我们只能望山兴叹了。
在休达港下船后直奔摩洛哥海关,只见那里等候入境的人排着长队,进展奇慢,在无奈中,永祥和两位女海关人员用阿语攀谈起来,她们一听说我们是国王邀请来参加婚礼的客人、中国的前驻摩大使夫妇,立即主动替我们将护照送进去办妥一切手续,还帮我们用电话联系本纳尼先生,不一会儿,本纳尼夫人便开车来接我们。可巧的是他们住的地中海滨的度假村名叫“安达露西亚”
,这样就把我们去西班牙安达露西亚的情怀自然地延续了下来。当我和夫人聊起在西班牙南部的见闻时她十分感慨,一是那里的辉煌遗迹反映的是阿拉伯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故而不免怀旧;二是阿拉伯人统治欧洲800年后被赶了出来,不无遗憾;另外,当时的西班牙天主教女皇伊丽莎白对阿拉伯人迫害有加,比如发现谁家给男孩子行割礼(伊斯兰习俗)就全家遭殃等等,所以也有一种无奈。历史上不同人种由于战争或迁徙而混杂固然对人类社会有过消极破坏的一面,但在促使各种文明相互交融上更有积极的推动作用,比如安达露西亚音乐就十分悦耳动听,那是因为添加了西班牙音乐元素使伊斯兰音律更为丰富的缘故。而且这种混杂对改善人种也十分有益,摩洛哥人常以自己不是“纯种”而自豪,因为阿拉伯人、柏柏尔人以及欧洲人都长期通婚,他们有金发、棕发、黑发及各种肤色,和睦相处,欣欣向荣,这事实也给鼓吹只有纯种“日耳曼”人才是最优秀民族的德国法西斯以一记响亮的耳光。
记得我们接到婚礼通知时正准备动身赴北戴河度假,冲掉去海边游泳的机会总不免有点遗憾,没曾想“塞翁失马”
竟来到地中海堪称世界一流的海滩畅游。因为本纳尼的别墅就座落在海滩上,夜里涨潮的涛声伴我们入睡,清晨退潮后的大海平静如画,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我们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海边漫步,享受初升太阳那柔和的光线,一直走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回来吃早点,然后便是上下午各一次的下海,在清澈蔚蓝的大海怀抱里,尽情享受天堂般的幸福——由于海水的浮力,可以毫不费力地远游(比游泳池感觉棒多了),又因为是地中海,没有大西洋那样的惊涛骇浪,人躺在起伏波动的水面上,像在摇篮里那么惬意。只有一天赶上涨潮,海浪高了起来(不过比大西洋的浪仍低许多),为了抓紧时间,我们仍决定下海,两人手牵着手,迎着浪花前行,几番冲刺,终于越过层层浪花,进入到离岸较远的平静海面(打人的浪花越到岸边越大),舒服极了。这也像人生一样,只要敢于战胜风浪,前面便是坦途。我们还学会“跳浪”,也就是随着浪的起伏节律而跳动,这是“弄潮儿”的乐趣,是一遇到风浪便退避三舍的人无缘享受的快乐。在这点上小孩子比成人勇敢得多,我们也是仿效他们逐渐战胜恐惧最终爱上浪儿的。总之这三天地中海之游给了我们无穷乐趣,也是一次休整,为我们下面的旅程打好了坚实的体力基础。晚上主人常带我们到附近的马利纳斯米尔(Marinasmir)游艇港去玩,那里有商业中心和各种游乐场所,很是热闹。广场中央有一阿拉伯将领骑马铜像,此人即为前面提到的率领阿拉伯船队攻占西班牙的塔里克,他面对大海,挥手跃马的英姿极富动感。
地中海小事休整后乘火车返回拉巴特,立即购买赴西非科特迪瓦首都阿比让的机票,这是因为亲家的盛情邀请,趁来北非的机会去西非转转,领略领略黑非洲风情。这时已是7月29日,中午是前拉巴特-萨莱大区总督本沙姆斯的遗孀请去她家吃午饭,说起这位老夫人可是我当年的挚友之一,尽管那时她丈夫身居要职(全国各大区总督之首,年高望重,深得国王信任),她却深居简出,不爱应酬,博览群书,很有学问。记得第一次拜会她时我提到正在写博士论文,她立即表示很有兴趣,我趁机请她帮我把把文字关(她的父亲是法国人,故而法语水平很高),这样处长了我们就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我敬重她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的坦诚,对人对事都不敷衍附和,而是有自己的明确观点。现在丈夫过世了,她更是埋在书堆里,但一听说我们来摩,立刻请我们去她家中,庭院依旧,而她那慈祥的丈夫却已作古,大家不免伤感一番。但是过后发生了一件绝对意外的事又让我们振奋不已,那就是在他家午饭后我想到快要离开摩洛哥,按礼节应打个电话到王宫礼宾官那里道个别,同时请他向国王陛下转达我们的深切谢意。谁知接电话的礼宾官说了一句“原来你们还在摩洛哥(大概以为婚礼后我们就走了)!请等一下,我会给你们回电话”
。这样我们就在夫人家又坐了一会儿,王宫礼宾官的电话果然来了,通知我们被邀请出席第二天在北部港口丹吉尔举行的登基节(相当于国庆)活动,也就是继续过节!那两天相当紧张,是因为接到通知的当晚在使馆有庆祝八一建军节的招待会,第二天清晨6点皇宫的司机便已来到使馆接我们上路,是一辆米色的Chrysler
300
豪华车,漂亮又舒服,只用两个多小时便抵达丹吉尔(我们前一日自己从北部乘巴士和火车用了六个小时才回到拉巴特),在面对海滩的“水银饭店”(Mercure法国跨国连锁酒店)安顿下来,海滩和港口相连,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到这里得知登基节活动分两部分举行:男士们11点去出席国王主持的庆祝典礼,晚上8点由新皇后设宴招待女宾(其实皇后的叫法不妥,因为摩没有皇后头衔,只称公主,新娘的头衔是萨尔玛公主殿下)。所以上午我换上泳衣尽情享受在旅馆游泳池中运动的乐趣,因为这里住的全是国王的客人,故处处遇到老朋友,尤其是晚上王宫司机将我送达马尔山宫时,只见满大厅都是盛装的摩上层夫人们,个个珠光宝气,就像一场卡弗坦(Kaftan
摩女式传统长袍)展示会,这里遇到的熟人更多,纷纷前来热情问候拥抱,一时间我成了大厅里的中心人物——缘由是这场晚宴原则上只有摩洛哥夫人们出席,连各国在任的大使夫人们也未有一个被邀请,所以我这个中国人便显得非常特殊,也深感荣幸。不过等待的滋味也不大好受,一连几个钟头,穿着高跟鞋(座位不多),大厅人多,又闷又热,一些年纪大的夫人还拄着拐仗,真够受的……。幸而10点过后听见一阵骚动,是公主们来了,大家欢呼雀跃地拥上前去,只见新娘子、大公主、二公主三人并排站在大厅另一端门口,而我们这几百号人都得通过一个很暗的过道才能抵达厅门与女主人们握手致意。此时群情激昂,刚才受的罪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因为终于熬到一睹新娘芳容的时刻(大婚那天新娘披着头盖,什么也没看见),真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早先从杂志上已知道这是位美人,可此时的直观印象比照片强百倍,长长的秀发高高地挽成发髻盘在头上(我最喜爱的发型,使人显得气质高雅),修长的身段,娇美的面容,尤其是湛蓝的杏眼,宛若天仙下凡……。相比之下过去王室中最抢镜头的玛丽安娜大公主(她轮廓端庄,打扮得体)此时也逊色三分。新娘这次在众人面前亮相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是显示六世对女性的尊重,在一定程度也是对传统的突破、向现代社会迈进了一步,因为摩王室(像大多数阿拉伯国家的王室一样)一向不让公众知道国王妻子的模样,哈桑二世的全家照片只有国王和五个儿女(二男三女),好像这些孩子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令人十分不解。六世这次让新娘公开主持晚宴(虽然只请女宾),照片公诸于众,在摩是开天辟地第一回,是载入史册的举动。正思量间已来到公主们面前,由她们身边的陪侍夫人唱名,(告知来者为何人),见新娘已伸出手来,我连忙迎上去紧紧握住,并表示祝贺和感谢,话音未落,后面的人已紧紧跟上,只得继续匆匆前行,依次向大公主和二公主致意。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总是这样转眼即逝,成为永恒的追忆和不可磨灭的回想。接见完毕,夫人们被领到马尔宫内院沿水池搭建的U字形的豪华帐篷下用餐,从等候接见的拥挤过厅到这灯火辉煌的宽敞庭院,从闷热的屋里一下子来到凉爽的彩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时才感到饿了,原来已是午夜11时多了,再看餐台上摆满的山珍海味——从烤全羊到大龙虾,各种希罕的水果,应有尽有,此时乐队开始演奏悠扬的安达露西音乐……,我想西王母的瑶池“御宴”恐怕也不过如此。此时此刻在远离祖国的异邦,能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实在是三生有幸。席散时已是次日零晨,大家都朝王宫后门涌去,几百辆小车都在那里迎接夫人们返回。只见满街是车,夫人找司机,车夫寻主人,乱作一团。警察们满头大汗在那里指挥也理不出个头绪,这是因为除了几百位夫人、司机以外,还有数不清的围观群众。虽然夜已深但老百姓的热情不减。王宫御医(儿科)布阿扎维夫人没有专车,我爽快地让她搭我的车一同回旅馆,至此我们这次出席被《巴黎-竞报》称为“一千零一夜2002版”的摩洛哥国王大婚及登基节庆典就圆满结束了。原来我们还被邀请去德图安参加摩各界向国王宣誓效忠的仪式,由于第二天我们必须赶到卡萨布兰卡乘机去科特迪瓦(机票无法改),只好忍痛割爱。在回拉巴特的路上,我们专程到阿绥拉城探望老友迈黎希夫妇(原摩文化部艺术局局长、画家,访过华),谁知他们都在外地,而且令人吃惊地得知他们已经离异。这次回摩来发现从大公主、二公主到我们认识的许多朋友或他们的子女(许多是我们参加过婚礼的)都离婚了,看来西方世界这一潮流已冲击到像摩洛哥这样比较传统的国家。这里有个小插曲,永祥上任前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已成婚,哈桑二世给她们举行了极为隆重的婚礼,当时所有使团都被邀请参加三天的狂欢活动……。于是我们便盼着能出席三公主的婚礼,谁知等了五年半也未等着,倒是继任的大使赶上了,让我们好不遗憾。谁知离任九年后却出席了国王的大婚,且比在任的使团待遇还高,真是平生幸事(所谓“有福之人不用忙”
)。第二件令我们吃惊的是手机的普及程度,这在中国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在这里多少还是出乎我们的意料,比如本纳尼家人手一个手机(丈夫、妻子和三个孩子),前面提到的原拉巴特-萨莱大区总督的夫人告诉我,有一天她在房里窗下看书,听见花园里有人讲话,以为来了客人,到那里一看,原来是花匠在打手机聊天……,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摩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的提高。
7月31日从丹吉尔赶回拉巴特,当晚自卡萨布兰卡乘11:20的飞机,经过四个多小时的飞行于午夜2:30抵达科特迪瓦首都阿比让,乘的是摩航,令我们没想到的是飞行时间比北京到巴黎要少一多半,而票价却比我们飞欧洲或美洲都贵得多,原因很简单,这条线只有摩航一家飞(过去曾有科国的航班,因经营不善已停飞),没有竞争,所以如此昂贵。幸而有亲家照应,半夜来接机,而且住宿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比自助旅行省心多了。第二天醒来一睁眼,只见窗外满是热带树木,青翠欲滴,桌上一大盘热带水果——香蕉、芭蕉、木瓜、芒果、油梨等,令人垂涎三尺。这些树上熟的当地产果品与超市里那种半生就摘下来、又经过储藏和运输的果子,味道自然有天渊之别,加上正餐常吃的鲜美海味(石斑鱼、海蟹等),喝的是直接自椰子中吸饮的清凉甘甜鲜汁,这一切都让我们大大饱了口福。使馆所在的富人区就叫椰树区(Cocody),这里道路宽阔,两旁的热带树木繁茂,千姿百态。离使馆不远就是当地最大的象牙旅馆(“科特迪瓦”
在法语是“象牙海岸”的意思),门口高大的精雕象牙标志和里面鲜艳夸张的图腾装饰,都洋溢着浓郁的非洲风情,院中有几处仿当地民居的茅草屋,多少给人一点原汁原味的黑非洲感觉。其实只要走出富人区几步,就可以感受到真正老百姓生活的艰辛,满是垃圾的道路,狭小拥挤的市场,与摩洛哥不同的是,这里妇女穿着艳丽,都用头顶东西,所以街景之一是头顶大盘的妇女,顶什么的都有,有的上面有几十匹布或几十瓶饮料,估计份量少说也有几十斤,她们却若无其事地走着,步态轻盈,真有本事!
漫步市中心,看到一些不错的建筑,大多是七、八十年代可可价格高、经济繁荣时的产物,那时这里是西非数得上的富裕地区,故而政治上也比较稳定,1999年政变以前被誉为西非的和平绿洲,从未有过流血冲突。近年来可可价跌得厉害,殖民主义留下来的单一型经济便难于承受这样的打击,经济下滑也导致政局不稳,这笔帐还应算在殖民主义头上。因我们的使馆就在总统府不远处,有过这样的笑话,有一次(1999年以前)听到总统府那边有砰砰的响声,以为是发生了政变,一打听才知道是放鞭炮。1999年那次听到砰砰声以为还是放鞭炮,结果却是真的政变了。说到殖民主义,这里一向是法国的势力范围,法国影响比比皆是:德斯坦大街,戴高乐桥……。还因本族语没有文字,官方语言为法语,繁华大街上卖的也多是法国名牌货,故而阿比让有“西非小巴黎”之称,可惜高楼大厦的下面摆满乱七八糟的小摊,更煞风景的是男人们竟随街小便(一背过身就干,毫无顾忌),第三世界脏乱差的顽疾不知何时能彻底治愈?
抵达使馆的第二天随使馆领导参加了一个农机赠送仪式并参观了在泻湖边上我国援建的当地最大——有说非洲或西非最大的剧场,不但规模可观,设计也很现代化,已运转两年,当地负责人介绍说使用率很高,说明我国援外项目的水平有了长足进步。
当日晚到第二日的白天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夹着电闪雷鸣,大有热带风暴的味道,同时带来的是凉爽的气候。来之前朋友们担心我们大热天去热带会受罪,其实相反,夏季是这里的雨季,相对凉快,尤其今年夏季,据说是历年来最凉爽的,我们幸运地赶上了,算来已两年逃脱了北京的三伏天(2000年夏天是在巴黎度过的)。每天傍晚在使馆花园的游泳池里游泳(白天参观),这时正是鸟儿还巢的时刻,永祥从池子里用口哨声向鸟儿们打招呼,它们居然从茂密的树梢上积极回应,形成“对话”
,别有一番情趣。
游海港是来此观光的重要项目之一,它的海域共一千公顷,长六公里,停泊量为每日60艘(目前实际停泊量为每日34艘),规模非洲第二(第一为南非的开普敦)。对旅游者来说更吸引人的是在途中的布雷小岛上岸,欣赏那细白的沙滩和茂密的椰子林,稍往里走就可看到壮观的热带雨林气根树,好一派热带风光!但是沿岸看到的渔村房屋破旧,看来渔民的光景依旧不宽裕。
从市里驱车二百公里便来到大西洋边上一个著名的海水浴场,沿途是数不尽的椰子林,整整齐齐的种植园一直伸展到海边,这景象令我回忆起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我的童年就是在槟城的椰子林中度过的,小时学马来人空手爬椰子树摔下来,至今留有缝过针的伤疤,所以那天在使馆门前见当地人爬树摘椰子,觉得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话说我们来到的这个浴场可不一般,因为这里终年白浪滔天,没有平静的海滩,无法游泳,聪明的经营者就在大浪的滩边修起游泳池,引入海水,这样人们就可以边观赏那惊心动魄的滔天骇浪,边舒舒服服地游海水泳。池中海水是经过过滤的,清澈见底,游起来是“丝般感受”
,太美妙了,恨不得耽在里面不出来!中午就穿着泳衣在椰树下的餐桌用膳,胃口之好自不待言。想我们不几天的工夫就从地中海游到了大西洋,真是太幸运了。回程路上经过民间工艺作坊集中的小镇,购得一件十分生动的非洲女孩木雕胸像,上好的木料,传神的雕工,只合人民币35元,不禁令人感叹劳动力和艺术品价格之低廉!
如今来到科特迪瓦还有一个必到的地方,是参观北部(离阿比让二百多公里)的政治首都亚木苏克罗那号称世界最高的和平圣母大教堂,是老(前)总统布阿尼出资三亿美元在自己的椰树庄园中修建的,式样完全仿照梵蒂冈,但比它还高,尤其是那望不到边的法式大花园可比梵蒂冈的院子气派多了。黎巴嫩设计师采用的是意大利大理石,法国的彩色玻璃窗,用三年(1987-90)时间完成。它那底座直径90米、顶部直径60米的圆穹是世界最大穹顶之一。虽说是奉献给上帝的圣殿,老总统可没忘记把自己及罗马教皇的像画在里面,先不说这三亿美元是否纯属个人资产,单就砍伐掉130公顷椰林对环保造成的破坏以及这一万四千三百平米的建筑可以给老百姓盖多少住房,就令人对在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建造比发达国家还要宏伟的宗教或娱乐场所的必要性产生疑问。尤其令人不安的是一路上见到大卡车不停地运载百年生大圆木,难怪道路两旁只见一些小杂木,几乎见不到什么大树,这种滥伐森林的悲剧仍在第三世界上演,越穷越砍,越砍越穷,这样的恶性循环何时了?另一使人焦虑的现象是烧荒,这种刀耕火种的原始作业方式在这里随处可见,结果是不少百年前大象群出没的地方,现在已为人类占据,这到底是时代的进步抑或是倒退?有一条可以肯定,如果再这样下去,人类将自取灭亡!
参观完大教堂后来到以老总统名字命名的科技大学,只见校园如同公园般满是绿树红花,校舍整齐敞亮,教师们全住的是花园别墅,条件比我们国内好得多。我们拜访了两位我国公派的访问学者,他们都对此十分感慨,作为第三世界国家,科特迪瓦对教育和教师的重视应该值得我们效仿。
中午亲家请我们到一家高级馆子品尝当地的典型风味——炸大蕉、珍珠鸡、木薯等,非常可口,只是量大,大概是当地人胃口可观之故。
十天的游览参观就这样愉快地结束了。8月10日凌晨告别了黑非洲,于早8点飞抵卡萨布兰卡,立即回拉巴特取行李,因为第二天便要转机赴巴黎。在摩的最后一天忙于给国王写感谢信,电话友人们告别,并出席议会秘书长夫人娜迪娅·伊德里斯的告别茶会,参加的十几位都是我过去的好友,热情的款待和深情的话语使我感动不已,庆幸今生在如此遥远的异邦能得到这样真挚的友谊,但愿永不相忘。谁说外交场合不可能结交真正的朋友?只要以诚相待,将心比心,跨国友谊是绝对存在的。如果过去人家当我是大使夫人来接待,现在则纯粹是朋友,毫无虚情假意,故而更为可贵。
8月11日上午9时满怀深情地告别了摩洛哥这块神奇的土地和好客的人民直飞巴黎。虽只有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却与两天前从阿比让飞过来的感觉大不相同——经济舱换成了公务舱(这种短程航线没有一等舱)。一到奥利机场便有朋友来接,直奔12区的刘家,像回娘家一般熟门熟路,那是因为近20年来已不知来过巴黎多少次了,除了因公出行之外,总在刘家落脚的缘故。由于去年夏天刚来巴黎呆过一个月,所以这次余下三周的时间打算主要去南部转转,再去中欧玩玩。不过在“南巡”之前仍用了近一周的时间继续在巴黎探访名胜古迹,颇有收获,比如在夕阳映照下欣赏卢浮宫内院立面上丰富的雕塑和讲究的水平线设置,漫步巴士底广场边上玛莱区(沼泽地之意),细看一座座各具特色的府邸以及小巧玲珑的孚日广场,还专程去寻访了几座古老的大教堂,它们尽管有些陈旧,有的在搭架修缮中,但不难看出它们在建筑上各有千秋。比如圣日维-圣普罗德教堂没有台廊,直接通过高窗采光,效果极好。位于第6区的圣日曼德佩教堂是巴黎最古老的罗曼式教堂,虽装饰简单,却有一种古朴凝重的美,耐人寻味。离它不远的圣酷刑教堂的上层有宽阔的回廊,给人敞亮的感觉,正门前面的硕大喷水池以及上面的巨型雕像更是无比壮观。来到先贤寺边上的圣艾田杜蒙教堂,发现它的风格与众不同,是文艺复兴与哥特式的巧妙结合,中间的曲形回廊尤为秀美。还抽空去看了看圣女贞德铜像,到路易十八广场徘徊,去皇宫花园的喷泉边小憩,好不自在!再次体会“甜美的法兰西(la
douce France)”的无穷韵味。
这次重游巴黎还有一个惊喜,是重逢40年前在北外教过的学生Y女士,来以前有人告诉我她一直在找我,我虽然很记得她——圆圆的脸庞,白皙的皮肤,典型的浙江姑娘,但因不知道她的地址,每次来法都失之交臂,这次总算如愿以偿。当我们终于拥抱在一起时,她的第一句话是“做梦都梦见老师,一别40年,恍如隔世……。”
我仔细打量当年花一般的少女现已是50开外的中年人了,但仍是那么娟秀,耐看。讲起这几十年的坎坷经历自然是百感交集,所幸凭藉她的法语和坚强性格,终于在这里的纺织业打出一片天下,创立了自己的知名品牌,做出了骄人业绩,让人由衷地为她高兴。周末她和男友驱车将我们带到巴黎最考究的郊区——圣·日耳曼-昂-莱(St-Germain-en-Lay),这个座落在塞纳河岸边小镇有树、有湖,还有路易十四出生的城堡,其主体自1867年已成为欧洲最大的史前博物馆,路易十三的馆舍也改为一家四星旅馆……。中午在一家很体面的馆子里享受了龙虾大餐之后,坐在城堡边上的露天咖啡座上细细观看那如潮的度假人流,深感法国人普遍的爱生活,会生活,绝不放过任何美的享受,比一些虽腰缠万贯但整日里如机器人般操劳至死的日本人可活得潇洒多了。其实我们许多同代人也是如此,只知劳作,不会休息,只知节俭,不懂享受,殊不知该出手时就要出手,人生苦短,应该活得轻松一些,滋润一点,尤其像旅游这样的好事——既练脚力,又长见识,真是快乐人生的最佳选择,从退休的那一年,那一个月起,我们就乐此不疲,八年间足迹遍五大洲,虽然积蓄无多,但无怨无悔,因为健康无价,快乐无价。
这次来巴黎还赶上一件新鲜事,是市政府第一次为巴黎人在塞纳河边布置了“海滩”
,其实是禁止汽车在河边行驶,在那上面铺上人工沙滩、人工喷水处,晴天时上面躺满了享受日光浴的人们,孩子们则在“沙滩”上打球、嬉戏,给城市增添了浓郁的假日气氛。
抽空曾重返巴黎的(密特朗)国家图书馆和在玛莱区的艺术图书馆,还应中国即将在巴黎成立的文化中心(现已挂牌)筹备小组的邀请,见识了临近香榭丽舍大街的著名中餐馆“福禄居”,(au
mandarin),我退休前教的最后一届(1995年)毕业生中的W女士就在此中心工作,席间她说班上不只一个同学是因为听了我的“西方艺术史”课程引起的兴趣,才报考文化部外联局从事对外文化交流工作的,这也使我十分欣慰。饭后漫步巴黎最繁华的香榭丽舍大街,摩肩接踵而过的有各种肤色、操各种语言的人,唯独没有几个法国人,八月的巴黎是游客的天下,真正的法国人都外出度假去了。有的人即使手头拮据,借钱也得去度假,天塌下来好像也挡不住,又是一种和东方人极不相同的生活理念。
8月18日清晨乘高速火车(T.G.V.)到南部历史名城阿维侬(毕加索的名作《阿维侬姑娘》就缘自这个地方),这是一条新开的高速火车线路,只两个多小时便从北方直达南部,沿途是如画般的绿色森林和田野——欧洲最普通的景色,没有像我们那样的丛山峻岭,黄土高原,大漠戈壁,有的是良好的植被和风调雨顺的气候,真是得天独厚(不过近年来由于全球气候变化,这里才开始有些麻烦)。
火车抵达阿维侬车站时,法国朋友杜立业夫妇早已在那里等候。我们和杜立业夫妇的友谊始于摩洛哥,一直延续到北京,眼下他们也退休了。像大部分中产以上的法国人一样,他们一退休就卖掉在巴黎的住房,到阳光充沛的南方安度晚年。有这样热情好客的东道主接待,这次的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省之行硕果累累自然在情理之中。首先是阿维侬崭新的火车站让我们眼睛一亮,这是和新干线开通配套的工程,据说这两项工程的交付使用使这一带的地价猛涨。不过阿维侬的名气主要来自它的主教宫——被誉为世界上“最漂亮、最坚固的房子”
,那是因为14世纪法国国王“美男子菲力蒲”
曾挟持罗马教皇,令他从梵蒂冈迁来阿维侬。一百年间这里曾取代梵蒂冈成为世界基督教中心,先后有9位教皇在此居住,教廷迁回梵蒂冈后仍继续派特使常驻这里,直至法国大革命爆发。当我们从车站驱车向市区驰去时,远远就看见延绵不断的围墙和主教宫那极为宏伟的哥特式建筑,加上四周巨型的了望塔,令整个建筑群成为坚固的防御工事。这是目前世界现存哥特式宫殿中最为重要的一座,它始建于1335年,不到20年完工。虽然历经劫难,里面的家具和装饰已大不如前,但仍有25处可供参观,其中包括大厅、内院、礼拜堂以及教皇住所等等。进入到这种中世纪的城堡中,人们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一是它的宏大规模使人肃然起敬,从而感到自己的渺小。但同时由于它一般采光都不足,所以一进去不免给人阴森森的感觉,加上讲解员介绍这里曾有过大屠杀,更让人不寒而栗。不过来到城堡内院夏天临时搭就的露天剧场时,又不觉豁然开朗,原来阿维侬还是法国甚至欧洲的戏剧中心,这是因为法国著名戏剧界人士让·维拉(Jean
Vilar)于二战后1947年创立了七月的阿维侬戏剧节,到现代为止每年举行,吸引了各地知名演艺界人士来此献艺,成为戏剧界的盛会,颇具影响,市内大小剧场几十座,当年法国著名演员钱拉·菲利普(“红与黑”主角),西蒙·西奈利(奥斯卡奖得主)等大腕明星都曾来此演出。中午在主教宫前广场漫步,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在街市中心的“帐篷餐厅”午餐,别有风味。
与主教宫齐名的是阿维侬桥,它座落在流经阿维侬城边的罗尼河上,修建于12世纪,是当时这条河上的唯一通道,关于它的修建还流传着一个故事:传说是一个名叫贝兰内的牧羊人有一天得神启示,号召修桥,主教说如果他能搬起千斤巨石就依他,结果由于天使帮助,奇迹果然出现了,于是集资修成了桥,牧人也被封为圣人。只是这桥在1226年十字军征战阿尔比教派时被路易八世所毁,14世纪重建,后又多次被罗尼河的洪水冲坏,到17世纪时被遗弃,原来的22个桥孔,现在只剩4孔,桥上还有一个献给航运保护神圣·尼古拉的小祭坛保存完好。别看只剩下小半截,这阿维侬桥上的参观者络绎不绝,那是因为从15世纪以来广为流传的一首“阿维侬桥上”的民歌之故(我就曾多次教学生唱过)。在河中间的半截桥尽头观赏罗尼河的滚滚波涛也给人一种不寻常的感受。
随后参观的是著名的罗马古迹——加尔水渠,这是罗马帝国时期建造的最雄伟的水渠,已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的世界遗产名录中。水渠横跨卡尔东山谷,全长275米,高48米(为罗马水渠中最高者),有三层重叠的连拱廊组成,越往上体积略小,这样的设计有利于整个工程的稳定性,也形成一种多变的格局,避免单调。据介绍三百年前最下层加宽了一倍,除此之外两千年来整体未有过重大损坏,始终运转良好,令人不得不佩服罗马人建筑的魄力和工艺水平。我们现在建筑业讲“百年大计,质量第一”
好像已不错了,殊不知古人已做到“千年”甚至“两千年大计”了,多么了不起!另一点让我们佩服法国人的,是如此闻名的古迹竟不收门票,任人游览参观,要是在我们这里,好多地方早就向“钱”看了,惭愧!
第二天清早朋友们先领我们去看这个名叫马尚镇里的小教堂(在法国乃至欧洲的乡镇里,有三个机构是必不可少的,一是教堂,二是小学校,三是乡镇政府),本堂教士因为不久前刚访过华,一见我们立即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见闻,竟忘了向我们介绍他的教堂,看他兴致如此之高,我们没有忍心打断他,只好草草自己看看就出来了。因我们的朋友是乡镇委员会的委员,所以带我们去马尚镇政府参观,这个只管辖五千人口的小镇政府十分整洁,功能齐全,技术部门的装备可观——有修桥、筑路的机械等等。
离开马尚镇往旺杜山去的路上,边走边捡核桃吃,原来这里过去大规模种植核桃,后来被废弃,所以随地可捡。不久经过葡萄园,摘葡萄的工人很客气,允许我们自摘品尝,临别还送了我们几大串上好的葡萄。不远处又看见了种植薰衣草(la
lavande)的田野,这是法国南部特产,正好有人在那里处理收上来的鲜草——盛在一个大容器中,先用脚踩,再蒸馏,最后提炼出香精,颜色深紫,十分名贵。我们出于好奇,经主人邀请,也上去踩了几脚。沿途见到许多橄榄树和龙须菜,一片美丽富饶的田园景色。
旺杜山高1500米,过去是核基地,现在所有军事设施都已拆除,只供游人登高赏景。这里也是一年一度的环法国自行车赛的必经之地,因靠近山顶时路面很陡,我们是步行登顶的,沿路见不少年轻人骑自行车由山顶飞驰而下,好生吓人。记得那天骄阳似火,汗流夹背,但到了山顶,顿觉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山峦、村镇、河流、田野尽收眼底。
回程时路过建于12世纪的巴鲁城堡(法国乡间到处可见旧时遗留的城堡,大多保存完好),还见到小镇居民用塑料桶打散装葡萄酒,当地知名的品牌酒叫“萨德侯爵”
,零打才0.95欧元1公升,难怪法国人天天喝,顿顿喝。好在据最新医学研究证实,葡萄酒里含降胆固醇物质,所以法国人尽管酷爱奶酪和鹅肝,心血管病的发病率在西方世界并不算最高。
傍晚进入比马尚镇大许多的卡尔邦特拉镇,这里的人口是马尚的5倍(25000人),教堂后身罗马时期拱门的两面仍保留着两千年前的雕刻,一面是得胜的罗马战士,另一面是被捆绑的高卢(原法国住民)败兵(奴隶)。
另一个历史名城尼姆离我们的小镇才半小时的火车路程,所以我们是自己前往的(这也是自助游最佳选择,即以一个点为落脚处,向四周辐射,这样既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游玩自己选择的景点,费用上也可以承受)。这里过去也曾被罗马帝国占领,罗马皇帝安托宁(Antonin)就出自本地,也是法国短篇小说作家杜德的故乡(代表作有《最后一课》),现有人口13万。过去读法国历史和看法文小说时,知道尼姆曾是新教与天主教残酷斗争的舞台(1567年9月29日曾有200名天主教神父被新教徒屠杀)。这次来到尼姆才知道当地人爱说的一句话“没有著名的尼姆哔叽(布),哥伦布不可能发现美洲!”
原来这里生产的哔叽布厚实耐用,自中世纪以来就闻名欧洲,据说哥伦布筹备探险船队时点名要用尼姆哔叽做船帆。当时这种粗帆布多运到意大利港口热那亚出售,被称作
“热那亚蓝(布)” 。1873年美国的巴伐利亚移民 Leuy-Strauss
想出一个主意,用这种结实耐用的帆布做成裤子,供淘金者和西部牛仔穿着,“Bleu de Jenes”(“热那亚蓝” )到美国人口中成了“Blue
jeans”的声音,从此这种牛仔裤风靡全球,但很少人知道其出处,原来与法国南方这个小镇有如此密切的关系。
一出火车站沿着解放大道径直向前走便来到著名的罗马古迹斗兽场,外面有一尊雕刻精美的斗牛士铜像,这是法国最负盛誉的斗牛士克雷蒂安·蒙库吉奥,人称“El
Nimeno
II”的像,艺术家表现的不是他取胜时得意的表情,而是低头沉思的模样,好想要弄清楚拼死去和一头没有理性的野兽比高低到底值不值得?这个斗兽场建于公元1世纪末,面积为133×101平米,可容纳两万四千观众,在罗马帝国时期在高卢境内修建的20座圆形剧场中排行第九,却是其中保存最为完好的一座。看台总高度为21米,上由顶楼,其外部为两层连拱廊,每层60个拱,位于轴线上的四座门中,只有北边的大门三角楣上有公牛装饰,剧场内有复杂的走廊、阶梯、过道和出口系统,可以在几分钟内疏散全部观众。在68×37平米的斗兽场(竞技场)下面有两条呈十字形的甬道。在404年禁止斗兽之后,这里被西哥特人加上几个守望塔和壕沟,变成一座防御工事,历经沧桑之后,于1853年修复为斗兽场。冬季这里装上可拆卸的顶棚成为能容6-7千观众的演出大厅。
在市内原古罗马市场的中心高台上伫立着一座比斗兽场更为古老的建筑,那就是著名的《方房子》(la Maison
carrée),建于罗马帝国奥古斯丁大帝统治时期(公元前1世纪末),依照的是罗马的阿波罗神庙的平面图,(可能是为奥古斯丁的孙子们Caius和卢西尤斯·凯撒这两位年轻王子建造的)。像所有古代庙宇一样,整个建筑包括柱廊环绕的前厅和神殿,后者的入口处为15级台阶。里面常设一个关于《方房子》的历史及建筑特色的展览,我当时有个疑问:这座庙宇明明是长方形的,为什么叫方房子?回来查资料才明白,“长方(rectangle)”
这个字属现代法语,过去的说法是“长的方形(carré long)”
,正是由此误传为《方房子》的。这座建筑规模不大,但线条简洁干净,比例协调,凹槽柱的柱头为科林斯式,纤细优雅,表现出明显的希腊风格影响,令人对古典建筑风格的庄重有更深刻体会。无怪乎在导游手册上被称作“保存最隽永完好的罗马时代庙宇”
。
“骑士山” 脚下的“喷泉花园”
是欧洲最早建成的公共花园之一,经考证它的前身是古罗马公共浴池及神庙,在这标准的法式园林中,大理石砌就的喷泉和雕塑在地中海常绿树荫的衬托下充满诗意,由那里往“骑士山”上走,很快来到本城标志性建筑“曼尼塔”跟前,这是该城罗马时期围墙中最高的塔,也是这座围墙留下的最重要遗迹,它建在一个底座之上,呈八角形,原来有三层,目前最高一层已坍塌,余高32米,在顶上可以远眺望都山峰及尼姆市全景。从曼尼塔往下走会意外发现一条罗马时期修建的古老引水渠,据说加尔水渠的水就是通过它引到尼姆来的,水渠中心是一个直径5.9米、深1.4米石头凿成的蓄水池。这样多的古罗马遗迹,自然让尼姆人以自己的历史而感到骄傲。在引水渠上方是1687年修建的弗邦要塞,如今已变成大学中心。沿甘·贝达大街走到第20号门牌,便是著名短篇小说家阿尔封斯·杜德出生的房子,他那篇洋溢着高昂的爱国热情的《最后一课》,被选入小学语文教科书中,故而在我国家喻户晓,这是出生在离我们如此遥远的杜德万万没有想到的,可见优秀文学作品的无穷魅力和跨越时空的影响。
在尼姆之后参观的“橙(Orange)城”也是公元前1世纪(前35年)罗马人为了安置罗马帝国第二兵团的养老兵而建的古城池,整个城市(约70公顷)布局十分规整,原来还有城墙,直到412年蛮族(西哥特人)入侵之前,这里曾是个繁荣的城市并为主教管辖区。到12世纪下半叶,由于郡主与荷兰皇室联姻的关系,这里曾一度由荷兰人统治,直至路易十四(17世纪)向荷兰人开战将其夺回,1713年的乌特列奇(Utrecht)条约确认了这一归属。经过这许多历史变迁,城里的不少罗马古迹如城墙、城堡等,都已荡然无存,所幸还有两座遗迹:凯旋门和剧场保存完好。
建于公元前1世纪(前20年)的凯旋门耸立在橙城北面,它的规模可观:高22米,宽21米,深8米,由两侧圆柱支撑的三个拱门,在保留至今的罗马拱门中按个头儿排行第三,但更重要的是它是保存最完好的一座,尽管原来顶上装饰的青铜四马二轮战车以及两侧用战利品表现的胜利纪念碑已不复存在,但其北面的大部分装饰仍幸存,尤其是中间拱门上方门楣上雕刻的罗马人战胜高卢人的宏大战斗场面,经历两千年风雨还令人感到惊心动魄。这座凯旋门就是为纪念罗马第二兵团战功而建的,除去门楣之外,其两层重叠的顶层是该建筑的另一特点。
橙城的古罗马剧场最不寻常之处要数那面耸立在舞台后部的大墙(长103米,高36米),这面直达剧场顶部的墙上,有用大理石、灰墁、马赛克、层层排列的圆柱以及壁龛构成的华丽装饰,其中一个壁龛里复原了一座3.55米高的奥古斯汀大帝的塑像(是1951年复制的)。大墙建于罗马帝国奥古斯汀大帝统治时期,至今完好。据说路易十四看到以后惊叹“这是整个王国里最美的一堵墙!”
墙的上端有两行由突起的石头做成的翅托,用来放支撑防晒幕布的桅杆。下面19个小连拱廊通向后台和化妆间。整个剧场可容纳八至九千观众,分为三个区,共37层阶梯座位,中间有墙隔开,因古代须严格按个人的社会地位入座。
南方之行的重头戏自然是游览法国第二大城、最大港口马赛。我们仍是从住地乘大巴,舒适便捷(只是与北美相比,这里的大巴和中国一样,车上没有厕所,时间长了不大方便)。
我已不是第一次来马赛了,漫步在直通港口的主干道上,与过去不同的是看见的大多是马格里布(北非频临地中海的部分地区,也泛指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突尼斯、利比亚和毛里塔尼亚五国)人,听到的也常是阿拉伯语,这缘自北非移民激增,在某种意义上也造成了社会的不稳定,助长了打着民族主义旗号的法国右翼势力的迅速崛起。
因为永祥是第一次来此地,故首先陪他登上全城最高点——154米的“守卫山”顶峰。在炎炎烈日下爬坡,确有些累人,但出过汗之后就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便是锻炼体格的好处吧!这个临海的峰顶从罗马帝国时代便是监视海上军情的了望岗,那时白日用烟,夜间用火报告紧急情况,这一功能一直持续到1978年(其预警系统随时代改进)。1524年法朗索瓦一世在这里修建了一座防御工事,1853年在此工事基础之上修建了现代已成为马赛标志性建筑的“守卫山圣母大教堂”
,其实在此之前这里已先后建过好几个小教堂而且成为海员祈佑出海平安的主要朝圣中心。因为香火日旺,小教堂已容不下各方来朝圣的香客才修了这座宏伟的圣母大教堂(1853年动工,1864年启用),建筑为罗马-拜占廷风格,圆穹顶,装饰采用拿破仑三世时代(第三帝国时期)流行的五颜六色的石块、金子、马赛克等。整个结构分上下两层,下层为存放圣物之处,上层为圣殿,它的青铜大门和主祭坛的装饰图案均出自雷默罗尔(教堂设计师之一)之手。一座银制的圣母像以及一幅《受胎告知》的彩色珐琅浮雕,则是16世纪佛罗伦萨艺人的作品。墙上挂满了还愿物,是马赛老百姓对他们亲切地称之为“好妈妈”的圣母的一片虔诚之心的明证。穹窿顶上竖立着青铜鎏金的硕大圣母像(立于1870年),半圆形后殿的两侧和重叠拱门上红褐相间的装饰及镂空金属镶边,极富拜占廷韵味。一登上圣殿前面的眺望台,微微海风徐徐吹来,整个马赛城以及开阔的海域尽展眼前,恼人的酷暑立时散尽,剩下的只有可以拥抱全世界的开阔胸怀!据介绍,1214年第一个来到此地并获准住下的是一位名叫皮埃尔的隐士,他每天在山巅上俯瞰整个马赛市的芸芸众生,再眺望蔚蓝的大海,那里还会有什么人间烦恼?
从守卫山上缓缓下行(比登山时省劲多了),穿过星罗棋布的古老街道(狭小但整齐),径直来到山脚,此时闻到一股海腥味,原来已到了老码头,只见港口里停满了船,岸边人头攒动,一片繁忙景象。老码头呈规整的长方形,正对大海的一边叫“比利时人码头”
,是每日清晨渔民摆摊设市的主要场所,其左右两侧分别为新岸码头和港口码头。我们从港口码头这一侧前行,尽头处便是宏伟的圣约翰要塞(12世纪时耶路撒冷圣约翰修道会得到这块封地并建成最早的工事,15世纪国王荷内下令修建了一座方塔楼,1670年路易十四又下令修建了一座标志灯塔,也是一座哨塔,使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军事要塞),与其相对应的(在新岸码头那边)有一座圣尼古拉要塞,两座要塞正好扼住了码头进口的咽喉(最窄处),地势不可谓不险要,不过两次大战也未听说这里有过什么战役,这让我想起在河西走廊最险要处修建的嘉峪关(长城终点),这建于祁连山脚下的军事要地,亦从未经历过战事。
从圣尼古拉要塞向前望去,有一座临海而立的庞大宫殿,看了导游材料才知道是拿破仑三世修的,他当时要一座“脚伸进海里” 的行宫,便占了这块叫“灯塔”
的临海处,于1858-1860年间修成。
从码头向海上望去,在星罗棋布的小岛中,最著名的当然是伊夫堡,它建在一块面积3公顷大的岩石上。16世纪之前这里仅是一个航海者偶然躲避暴风雨的荒芜小岛,1516年法朗索瓦一世访问马赛时看到了此地的战略地位,下令修建这座防御工事,于1531年竣工,从此这个城堡的主塔连同其三座雄伟的圆塔便守卫着马赛的海域。不过这里从未有过战斗,1634年要塞变成了国家监狱,里面关押过的名人有诗人米拉波,是他的父亲要求把他监禁6个月的,出狱后他曾撰文称赞在里面受到的良好待遇。其他犯人可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从1545-1750年共有三千五百多名新教徒(耶稣教徒)被判在这里服苦役,大批死于卫生极差的牢房中。1848年革命以及1871年巴黎公社失败之后,被捕的革命志士也有许多被送到这里,在城堡的院子里现在立有纪念上述牺牲者的纪念牌。之后,这个城堡不再用作监狱,并于1890年向公众开放。
其实伊夫堡之所以名扬天下,全要归功于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有译《基督山恩仇记》),主角海员埃德蒙·丹德斯被陷害囚禁在伊夫堡并奇迹般越狱的故事被大作家描绘得如此生动,以至于这个虚构的人物竟比此地真正的犯人有名得多,导游煞有介事地向我们介绍小说中丹德斯的牢房以及他挖就的通往里亚神父牢房的地道,奇怪的是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小说家的虚构,是后来挖给游客看的,但却乐意接受,无人揭穿,大抵都愿意乘此机会重温大仲马那出神入化的故事情节之故。另一个传得神乎其神的“犯人”就是路易十四的孪生兄弟——著名的“戴着铁面罩的人”
,据历史考证他也从未在伊夫堡耽过(其实是否真有其人还是个历史疑团)。不过当人们来到那一间间阴森森的牢房,看到那些绝望中的死囚在墙上胡乱刻下的名字和图画时,便会不寒而栗,从而对惨死在这里的无数孤魂寄予无限的哀思和同情。
从翻译《风格的特征》一书以来,我们对欧洲的建筑和装璜,尤其是教堂,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在马赛也不例外,第一个参观的圣罗朗教堂建于12世纪(原址是供奉阿波罗的希腊神庙),属罗马-普鲁旺斯(该省名)风格,尽管正在修缮之中,但也可以看出其古朴的韵味,这里没有大殿,只有由尖顶筒形拱的侧道在教堂后面形成的半圆形后殿和一些小祭室。改革(16世纪欧洲的宗教改革运动)教堂虽然建于19世纪(1855年),但依照的是13世纪设计师雷博按布盖教士的图纸建造的,因而完全保留了原来的风格。座落在共和国大街与女士大道交汇处不远的新玛若尔教堂,是在马赛最古老的教堂之一——老玛若尔教堂的基础上,于19世纪中叶修建的(老教堂只剩下罗马-普鲁旺斯风格的后部圆室),规模宏大,大殿可容纳三千人做礼拜,为罗马-拜占廷式样。我们到这里时正在拍电影,前门把得严严的,谢绝参观,幸而我们动了一下脑筋,溜到教堂后门,果然畅通无阻,只见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最华美的是那些大理石、斑岩的圆柱以及多彩的马赛克镶嵌。从新玛若尔教堂往北走不远便来到凯旋门了,它也像巴黎的那座一样,四面星形放射出若干条大道,只是数量少得多(巴黎的凯旋门四周有12条大道环绕,这里的充其量只有五条),这座又名艾克斯之门的凯旋门是本市的北大门,建于1823年(有说1825年),仿的是橙城古罗马凯旋门的样式,上面的铭文颂扬的是不同时代的政治制度(从共和国、执政府时期到法兰西第一帝国)。令我们最感失望的是这座远看不失雄伟的仿古建筑,走近却臭气熏天,每个墙角下都是尿迹,此时我们明白,由于马赛市政府不注重公共厕所的设置(在那里绝找不到一间,麦当劳的洗手间还有黑人把门索费),结果这些公共建筑便被取而代之,也算是给不为民生之计着想的市政府的一种警示吧!
离开马赛还需记上一笔的是那不同凡响的火车站——圣查理火车站。位于雅典大道尽头的这座宏大建筑策划于1911年,一次大战的爆发使工程延误至1926年才完成。这座建筑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它那有一百零四级宽大阶梯组成的“大台阶”
,法国著名电影人马赛·巴诺的电影更是令它大出风头。沿台阶设置的巨型雕刻都与非洲和亚洲有关,反映出马赛长期以来与中东和远东贸易往来的历史事实,也显示出它作为法国的东方门户的地位。
结束此次南方之行前,好客的主人还举行了一次晚宴,特别邀请了马尚市市长夫妇及一位众议员和夫人与我们见面,使我们对普鲁旺斯省的历史及现状都有更多了解,加上在各历史名城的参观,对这个省无论是名胜古迹还是人文景观,都有了亲身体会,获益匪浅。
8月22日仍乘高速火车返回巴黎。23号清晨便又背起行囊到香榭丽舍大街的文华旅行社门口集合,这次是参加一个旅行团向东进发,把回国前余下的一周用来游览法国东部、德国和奥地利。这种乘大巴进行的三国七日游(连小费每人五百美元)是名副其实的走马看花,但也有它的长处,一是有导游,二是行程紧凑,可以在短时间看尽可能多的东西。尤其对我而言,1986年已自己背着行囊走过这条线,是15年后旧地重游(只因老公未来过)。
从凯旋门经大军大道出巴黎,沿途经兰斯、梅斯等城市抵达斯特拉斯堡,关于这座欧洲名城已在《环球拾趣》(一)中作过介绍,比如欧洲大桥、欧洲议会大厦(欧洲宫)、“小法兰西”
老城区等,这里不再重复,只想提提12世纪始建的单塔大教堂。这座宏伟的哥特式建筑由于资金短缺,虎头蛇尾,到14世纪才完成,但内装饰十分考究,许多圆柱上布满精致的雕像。由于座落在法德边境上,这个市的民间建筑多接近德国风格,街名也是法德双语,是真正意义上的欧洲文化融合,也是法德从世仇(两次世界大战敌对)到致力于共同建设欧盟的历史见证。
抵达德国的黑森林时,只见树密叶茂,据说黑森林由此得名。令人羡慕的是德国森林覆盖率为40%(我国仅为12-13%),所以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首先参观的是林间的一个小古镇(Breitnau/Höllsteig),这里的老乡以手工制作鸟(杜鹃)声报时木钟和双人牌小刀出名。走进小店里,满墙挂的都是发出“咕咕”声报时的各式木钟。据介绍,黑森林里第一枚木钟制作于1640年,到1760年有一名工匠制作用鸟叫声报时的《咕咕木钟》,很快得到推广,在漫长的冬日里成为家家户户的一种营生手段。参观期间还有一位匠人为我们演示从木头做成钟的全过程,尽管中间有些机器辅助的工序,但绝大部分由手工完成,故而价格不菲,在电子钟如此普及的今天,从计时讲这种钟不会有大的市场,但也正是由于现代产品过于机械化,纯手工活儿更显得稀罕,成了一种艺术绝活。过了古镇很快就来到黑森林的门户弗赖堡(拉丁文的burg是“镇”的意思,按音译成“堡”,更确切的应为“弗赖镇”),首先参观的是广场教堂和德国历史最悠久的大熊旅店。广场上的集市中最漂亮的是各色鲜花,尤其是娇黄艳丽的向日葵简直喜煞人了。但这个城里最具特色的应属那两座像童话中描写的古老城门——士瓦本门和马丁门。随后登施罗斯山,漫步黑森林,在大自然环抱里享受一刻对城市人极为难得的清爽和滋润。
很快来到德、瑞、奥三国交界处的小镇康斯坦茨(Konstanz),因靠近永久中立国瑞士,故二战期间未受到任何破坏。偶然看到瑞士境内小镇叫Lindau,原来是姐姐居住过的地方,1995年因姐姐得了肺癌,我们专程从巴黎赶过来看她,谁想到那竟是我们姐妹的诀别一面了。世事难料,没想到六年之后我又会回到这个地带,但已是人去楼空,好不让人惆怅!
在这三国交界处最美丽的景致是高山湖泊博登湖。由于这一带高山、树林、河流众多,绿化极好,山峦苍翠,湖水碧绿,景色宜人。从这里进入奥地利境内,只觉隧道多得数不清,最长的有20公里(可见山脉之多),所幸都很畅通。不久便来到因斯布鲁克城,别小看阿尔卑斯山环绕下的这座小城,它曾为奥地利首都并于2001年和2002年两次被选为冬季奥运会会址。老城中心的金屋顶宫殿以及幢幢装璜考究的楼宇都显示出一种帝国风貌。圣安娜(圣母玛利亚之母)纪念柱竖立在中心大街中央。街尽头便是“悲喜门”(据说是玛丽亚·黛丽莎皇后为纪念丈夫之死、儿子结婚——汉斯堡家族的兴衰而建)。下榻的“航海者酒店”是非常有名的传统旅店,装饰古色古香,只是住起来不如新式酒店舒适(比如床窄且硬……)。傍晚和第二天清晨都抓紧在城中漫步,尤其是到城边的因斯河畔观赏阿尔卑斯山的美丽景色。原来因斯布鲁克的意思就是“因斯河上的桥”
,城市依山傍河而建,沿河边漫步,抬头是白皑皑的雪峰,低头是汹涌的奔流,山坡上丛林密茂,山下是花团锦簇的全木结构林舍(chalet)。目光所到之处绿草如茵,宛如仙境一般。
依依不舍地离开因斯布鲁克之后便来到萨尔斯堡,这个名字的原意为“盐城”,因离盐矿不远,又因其风景如画及浓郁的意大利文艺复兴和巴洛克风格,被誉为“阿尔卑斯的罗马”
,还有人称它为“北方的佛罗伦萨” ,电影《音乐之声》的内外景均拍摄于此。但最令该城自豪的还是“音乐之乡” 的这个当之无愧的称号,这主要归功于1756年在此出生的、由音乐神童成长为誉满全球的作曲家莫扎特。像成千上万的乐迷一样,1986年我曾只身背着行囊由巴黎专程来瞻仰这位英年早逝的乐圣(终年仅35岁)的故居,他年轻时弹过的钢琴,留下的曲谱,无一不引起人们对他的深切怀念。1922年创立的莫扎特音乐节更使这个小城每年8月成为全世界音乐爱好者趋之若鹜的去处。现在增添了著名指挥卡拉扬的铜像。从市中心漫步到城边,卖艺(吹、拉、弹、唱)的人到处可见,而且水平都不低,真不愧是音乐之乡!从城边蜿蜒而过的河流桥上,抬头便可看见山上那巍峨的主教宫,但已来不及登山了,只好继续赶路。傍晚抵达的是赫赫有名的音乐之都维也纳。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听那里可以听一场斯特劳斯音乐会,果然晚八点在市政公园傍边的“维也纳库尔沙龙”有一场“正宗维也纳华尔兹表演”
。这座位于公园内的文艺殿堂完全是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建于1865-67年间),一向是各种音乐娱乐演出的场所。购票进场后,侍者招呼客人在露天的观众席入座,给每人上一杯香槟。身着红色礼服的乐队在中央的亭子里演奏,整场全部是斯特劳斯圆舞曲,中间穿插芭蕾舞及男女声演唱。那好似融化在维也纳人血液中的华尔兹三拍子节奏,使整个气氛像火一般炙热激荡,最后一曲《蓝色的多瑙河》更是将晚会推上了高潮,指挥转身邀请观众在乐池里起舞,正好快三步是老公的强项,我呢,听到这么好的舞曲脚早就痒痒了,加上香槟的催化作用,二人便一跃而起,加入到快速旋转的舞者行列。环顾四周,好像我们是起舞的仅有亚洲人(其实观众中亚洲人不少),这可能令西方人有些诧异,我们却旁若无人地过了一把瘾,尽情享受在维也纳跳正宗华尔兹的快乐。此时我还体会到华尔兹不单纯是一种交谊舞,它也是一种活法儿(生活态度),学会在快乐的旋转中看周围的一切,看到的是多彩多变的动态世界,心情自然轻松愉快,难怪维也纳人对它情有独钟。
第二天上午乘车至多瑙河畔维也纳新区参观联合国大厦。这是一座全部为钢玻璃结构的摩天大楼,不仅规模可观,而且明晃晃,光灿灿,令人眼前一亮。接着参观著名的美泉宫,这里主导的色彩是黄色,因它是皇后钟爱的颜色,故也叫玛丽亚·黛丽莎黄。宫中最负盛名的是玛丽亚·黛丽莎皇后的玻璃长廊,仿的是凡尔赛宫的同名大厅,只是规模稍小。法朗索瓦·约瑟夫皇帝的书房很小,床和厕所也很简朴。据说这是一位十分勤政的君主,曾自命为“王国第一勤务员”
,最多一天接待过三百位来访者。最令游客感兴趣的自然是皇后西西公主的卧室。这位来自巴伐利亚州的公主生性好动,非常独立,不喜欢受宫廷规矩的约束,所以她的卧室有一暗梯直通花园。餐厅里有豪华的餐具摆设,但事实上她很少在那里用餐,原因是她是当时公认的美人,特别注意保持身段,常常不吃饭,只喝一点粥,因而始终保持窈窕的身材。据说法朗索瓦·约瑟夫很爱她,但她则认为16岁成婚是个错误,厌烦宫中生活,常在外面旅游。而这位奥匈帝国皇帝虽然长寿,一直活到81岁(1916年),但命运可悲:长女两岁夭折,独子31岁自杀,皇后被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刺死,储君(侄子)于1914年在塞拉热窝遭暗杀,成了一次大战的导火线……。西西公主的美貌,她那充满浪漫和传奇色彩的婚姻和后来的悲惨结局形成强烈的反差,再看成功饰演西西公主的德国一代影后蕾蜜·辛奈德也因婚姻不幸、儿子意外死亡而自杀,不禁令人感叹红颜薄命!
美泉宫中另一亮点是两个中国小厅,一为圆形,一为方形,这是应当时《中国风》的潮流而建的,里面华丽的金黄色调(又是玛丽亚·黛丽莎黄)更衬托出中国瓷器的精致与富丽堂皇,为整个皇宫增色不少。后花园硕大无比,明显仿照凡尔赛宫的格局,有水有树有雕塑,又因地势的层层上升,从修建在花园深处的观景平台回望,更觉其雄浑壮观。
其它如文艺复兴风格的国家歌剧院(上面有代表喜、悲、爱情、英雄等五个雕像),英雄广场,帝国宫(古王宫),新王宫,玛丽亚·黛丽莎广场上她那宏伟的雕像(下面是她的得力大臣和知名人士)等等,都很有气势。回顾历史,奥匈帝国虽寿命不长,但却至少造就了维也纳这个帝国之都的宏伟气派。
这里最大的圣·斯蒂凡大教堂于巴黎圣母院动工第二年始建,有意要与后者比比高低,结果果然高出一些,里面耶苏的个头儿也比较大,但彩绘窗和其它装饰则显然逊色一筹。
教堂里一个耶稣受难像十分传神,简洁而抽象的线条将悲苦之情刻画得入木三分。传说过去的贵族只要做了错事便会牙疼,必须来此像前跪拜悔过,请求宽恕,才能消除痛楚。还有一处值得仔细观赏的是宣教座的精致雕刻,其中除四个主教像外,还有一只小狗正在制止癞蛤蟆往上爬,意为主教如上帝忠实的狗,制止恶魔困扰世人。
这里的商业步行街比巴黎干净,人不多也不那么杂,建筑物不但精巧而且新净,是精心维修和保护的结果(欧洲普遍重视这一点)。漫步市里随处可见音乐家的雕像,如贝多芬,舒伯特(1986年我来时还参观过舒柏特与三位少女邂逅的房子等),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当数约翰·斯特劳斯那座在公园中心高台上的金色雕像,表现的是他正在演奏小提琴的姿态,头上方是一个饰满鲜花的半圆拱穹,作曲家如音乐之神傲立于苍穹之下,以优美的旋律征服世界。记得15年前来此瞻仰这位华尔兹之父的英姿时,公园里不停地播放《蓝色多瑙河》乐曲,很有气氛。这次却悄然无声,不免有点失望。还有一件憾事是音乐协会所在大楼正在修缮之中,无法参观著名的《金色大厅》,那里一年一度的新年音乐会已成为全球音乐爱好者翘首以待的盛事(据说需一年前订票)。好在我们入住的极为传统的Rainer旅馆(四星)位于市中心,步行便可抵达各广场和公园,只见处处有音乐会的告示,走到那里都可以听见悦耳的曲调,音乐之都名不虚传。两次访问维也纳的印象归纳起来是:一个充满艺术氛围的帝国之都。
离开奥地利进入德国巴伐利亚州的第二大城纽伦堡,据说希特勒曾想以此为都,又因靠近奥地利,二战时被炸毁90%,战后按原样重建,全部恢复原貌,令人不得不佩服当地人的“德意志精神”
。这里的主要景点有“人民节日宫”,实际上是一座占地11公顷的巨大圆形体育场,厚墩墩的石头建筑,像座监狱城堡,希特勒曾多次在此召开纳粹党代表大会并通过反犹太法,现在这里虽然静悄悄,但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出当年成千上万名法西斯分子在希特勒的煽动下在这里向善良人类宣战的疯狂和嚣张气焰。旁边当时未完成的议会大厅的楼宇,现在已成为国家档案馆,年轻的导游对这一切不感兴趣,根本不领我们去参观,而我们这些从童年就饱受战争创伤的人却不会轻易忘记过去(我生于1935年,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两岁便随父母从南京逃难到新加坡,又于41年珍珠港事件后日军迫近马来亚半岛时乘船经马六甲海峡逃到缅甸,再由仰光用一年时间,历尽艰辛,走完滇缅公路抵达重庆,可以说整个童年都在逃难中度过),所以当我们随后参观审判二战战犯格林等人的法庭时,那满腔义愤已不可名状,当时只判处了12个主犯死刑,实在不足以平民愤,更可气的是当今日本领导人还把这些对人类——尤其是中国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战犯,奉若神明年年拜祭,可见毫无悔过之意,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到纽伦堡老城才走出了战争的阴影。这座老城颇具特色,不但有红砖围墙,而且还有百余座城垛和城门楼(现存50余座),从巍峨壮观的“国王塔门”走进去,便来到手工业者广场,这里过去手工业很发达,现在还保留有一个精致的手工业及餐饮小区,各种小作坊鳞比栉次,小工艺品名目繁多,是游客喜欢光顾的地方。从那里走出来经圣劳伦斯教堂便来到露天市场,只见许多人簇拥在位于市场中心的“美之泉塔”周围,原来当地人相信,围绕这个塔转三圈便可以实现好愿,用手摸摸塔边上的一个金圈圈便会交桃花运等等。继续向上坡方向走去,便来到“帝国宫”,又叫“皇帝城堡”或“凯撒堡”
,这是当时德意志境内7个选帝侯选出的为王者居住的地方,因他无权又无钱,所以宫修得很一般,不过从那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市容。下坡时很高兴找到了德国著名画家丢勒的故居,虽然我觉得他的风格过于拘谨刻板(典型的德意志民族性格),但他那严谨的画风在艺术史上的地位不容置疑。
纽伦堡之后便来到德国金融中心法兰克福,只见银行林立(和瑞士苏黎世给我们的印象很相似),其中欧洲银行最为抢眼,造型颇像香港的中国银行。证卷交易所门前那牛与熊对峙的雕塑也不乏情趣。此外这里的罗马广场、财政商业步行街等等亦都有相当规模。当然除金融外,这里还是德国著名诗人歌德的故乡。歌德在回忆录《诗歌与真理》的开篇中就这样写道:“我于1749年8月28日钟敲正午十二响时降生在美因河上的法兰克福。”
歌德的外公曾任该市市长,歌德就是在这里最大的圣巴特罗梅欧大教堂受的洗,诗人在此地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半个青年时代——直至1775年26岁时才接受邀请去了魏玛。他的故居已成为博物馆。转眼间这位伟大的诗人离开人世已有两个半世纪,但他在长达一万二千余行的代表诗剧《浮士德》中描述的主人公一生探求真理的痛苦经历,反映了科学力量与反动的神秘力量之间的斗争,宣扬的是人道主义精神,已成为世界文学的宝贵财富。
不过这次德国之行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海德堡,虽早已听说这里的海德堡大学是欧洲最古老的大学,马克吐温曾在这里学习,社会学创始人韦伯在此创立了社会调查方法,但百闻不如一见,大巴沿着内卡河滨进入市区时,只见河两岸苍青翠绿,风景如诗如画,又因为是个大学城,所以学术气氛浓厚,而且富有生气——大半为年轻人。走进古色古香的老城,首先参观的是阿尔特古桥及其古城门。之后沿老街登山,路过一所大学,导游介绍说这里过去对学生管教极严,校内还设有学生禁闭室……。待走到山巅,便来到一座有四百年历史的古堡,雄伟壮观、直插云天的几面高墙上全是文艺复兴风格的装饰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雕像,城堡里面分成两部分,一边存放的是世界上最大的海德堡酒桶(参观者登上楼梯,从上面向下观赏那几乎有一层楼高的大桶,然后从另一边下楼梯来到酒桶正面……),另一部分是古代制药博物馆,详尽介绍草药的种类、采摘和制作程序及保存方法,精致的药柜和药瓶,密密麻麻的小抽屉,竟酷似传统中药房的格局。
当我们兴致勃勃地参观完古堡之后回到老城中心广场时,意外地发现那里正发生着一场青年学生的冲突,只见一边是极右学生打着反对移民的口号,另一边是左派学生,张贴了十几张被新纳粹分子杀害的青年人(都是第三世界的学生)的材料,口诛笔伐新法西斯分子的罪行。全副防爆武装的警察夹在中间,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材料揭露的事实触目惊心,再一次提醒人们,在德、日这样极端民族主义曾十分猖獗的国度里,法西斯的阴魂不散,仍在毒害年轻一代,值得世人警惕。
还有一件令人不解的事,是晚上想买点吃的,从远处就看见市中心灯火辉煌,谁知走近一瞧,绝大多数店铺都关着门,灯好像只是亮来装饰市容的,奇怪!
重返法国参观的城市是梅斯,这座位于摩泽尔河和赛依河交汇处的古城已有三千年历史,凯撒大帝战胜高卢之后,这里成为罗马帝国一个繁荣的省份,修建了道路、水渠、公共浴池、露天剧场和2500个广场。6世纪这里成为墨洛温王朝的首都。842年查理曼大帝的斯特拉斯堡遗嘱就是用梅斯方言写成的第一个罗曼语文件(将帝国一分为三,分给他的三个儿子)。这里在近代史中曾两次划归德国。二次大战后重归法国,现在是洛林地区首府。
漫步摩泽尔河畔,发现梅斯是名副其实的花园城市。据介绍全市有450公顷绿地,在法国绿色城市中名列前茅。不过最著名的还数耸立在市中心的圣艾蒂安大教堂(建于1220-1520年间),42米高的中殿使其进入哥特式教堂中最高之列。除此之外,这个教堂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彩绘玻璃窗——共6500平米,它们都出自从13世纪至20世纪的著名工匠艺人之手。
这次的欧洲之行始于巴黎的哥特式教堂止于梅斯的哥特式教堂,在前一年意大利之行的艺术史进修课基础上又加深了对哥特式风格的感性认识,收获颇丰。
9月1日乘法航一等舱舒舒服服回到北京,圆满结束这次两洲(非、欧)五国(摩洛哥、科特迪瓦、法、德、奥地利)之行。这一年欧洲许多地方发大水,但我们所到之处天气却很好(法南部的卡尔水渠在我们走后被大水淹掉下面一层)。我们访问阿比让时科特迪瓦局势平静,走后不久便发生兵变,至今还未太平。看来我们还是很走运的。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岀入平安。感谢上苍!
2003年12月31日于渥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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